015 半梦魔的佳肴

稍早来到教室，蕾奥菈和艾维习惯性来到走廊侧后排的位置等候，临到上课前夕，一名橘麻花戴着眼镜的少女也跟着学生们来到教室。

原来她就是那位图书管理员。

蕾奥菈现在才知道，罗洁就坐在自己前几排的位置，是同班的同学。

感觉就是没有突出的个性，也没有存在感。就算是蕾奥菈经常去图书馆，图书馆管理员罗洁给人的印象也无法跟同学重叠。

罗洁总是低着头坐在不显眼中后排的角落，是靠着走廊的一侧，偶尔会跟朋友聊天，但大多数都是回应提问，甚少主动提出话题。

教室的中排就是靠窗的一侧默认是尤妮蒂亚公主的专用的坐位，的确很难让人留意到走廊侧的橘麻花眼镜少女。

走廊侧后排的蕾奥菈也甚少留意到罗洁，因为她总是认真听课，也很少说话，就算是安慰失恋的朋友，也只是默默地递上手帕。

镜框下的眼睛有点红肿，但罗洁的朋友们似乎没有留意到那哭泣的痕迹，如常地聊着昨晚梦中情人和梦境中的相拥。

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聊恋爱相关的话题。

今天是术式理论，辛西娅老师不曾迟到，一般都会提前十分钟来到教室。上课时间早已经过了，她还没有出现在教室。

学生们没有为意，继续大肆讨论昨晚的梦境。

原来的老师缺席，由棕发的眼罩青年老师补上，卡努斯老师快步进入教室，他手中没有任何课本。

“卡努斯老师，是来代课吗？辛西娅老师病了吗？”

前排的学生问。

“怎么可能？大概是昨晚太热情醒不来吧。”

另一名学生调侃。

“对了，老师能分享点经验吗？”

学生接着问，内容更加冒犯。

黑板前的卡努斯沉默地凝视着前排的学生，他知道自己跟辛西娅的关系是众所皆知，也没有刻意保密，不过学生们显然失去了分寸。

无可否认的是，自己平时的确在担任学生们的恋爱咨询者，只是未曾讨论过这么私人的事情。

“辛西娅就老师在会议室，我只是来告诉大家这节课取消，大家也注意点。”

不止闯入宿舍，有学生就躲在厕所的隔间打算窥视，可惜没找对方法，最后被发现了。辛西娅老师就是去询问那位发现偷窥者的学生。已经是第三人了，事态越发严重，卡努斯提醒学生后就回去会议室。

蕾奥菈望着急切离开的老师，也注意到走廊间的白袍身影。

带着金边的圣洁白袍，是两位神官，并不是纯白圣袍的修士。

不用上课，大家都离开教室了，而那位把眼睛哭肿的橘发眼镜少女却还待在座位迟疑着。

朋友没有陪伴着，还是说只是同学？

“罗洁同学，没事吗？”

见她呆滞着，蕾奥菈紧不住开口。

“……啊，是的。”

罗洁抬头望着向黑发少女和她旁边的红发少女，然后目光再次下垂。

“没有课，果然是去图书馆？”

“不，我打算回去自习。”

“也是，马上就是测验了，打算温习哪科？”

蕾奥菈顺势问下去。

“理论吧……”

“我的作业遇到点小问题，要一起吗？”

“不太难的话，应该可以。”

罗洁看了一眼走廊的两位神官后点头。

“蕾奥菈。”

艾维也望着那俩圣袍，是跟蕾奥菈相反的颜色，而蕾奥菈跟神官的关系也不好。

“怎么了？又不是银蓝发。”

这两位可不是“亲戚”，不是核心成员，是最普通的神官。

“嗯，没有，只是希望你不要把人家的话放在心上。”

“我又不是小孩，怎会在意。”

小时候的确会，但现在都半成年了，蕾奥菈觉得听完就过了。

蕾奥菈也朝着神官的方向走，毕竟那是通往宿舍的方向，自己没有绕路的理由。

两位神官看到走廊的几位学生，打量着她们，视线略过橘发和红发，定格在黑发的蕾奥菈身上。

“这位黑发的是学生？”

少年神官看着蕾奥菈身上的红色制服。

“是的，我是学生。”

蕾奥菈下意识握紧腰间的佩剑。

少年神官望着她那银白剑鞘上的双角狼纹章，即使没有颜色，这也是代表着审判的双角雷狼，这位黑发少女是格雷托尔家族的人。

双角狼那又如何？黑发的罪恶“魔女”，罪恶的审判者。

谁审判谁，少年神官的内心忍俊不禁。

两人从属于银蓝发的大神官前辈，经常听过前辈说银蓝发和银紫发的渊源，才不过百年就生出魔女，果然是堕落的家族。

“别想太多，魔女而已。”

曼德让少年神官专注在事件上，不过是罪孽的灵魂。

“也是。”

魔女只是传说，受过良好教育的少年神官不跟乡村的人一般见识。

“这位同学，你晚上都是在宿舍？”

少年神官依照惯例询问眼前的黑发少女，毕竟在重大犯罪档案中，黑发就占了一半。

“蕾奥菈是我的室友。”

艾维抢先回答，这两位神官的态度可不算好，就怕蕾奥菈又一时冲动。

竟然为魔女发言，两位神官错愕地看着红发少女。

“你是室友？还真够胆子，你没有发现异象吗？。”

曼德隐晦地问。

“没有，蕾奥菈一直都很正常，是普通人。”

无需犹疑，艾维说出自己的感受。

奇怪的红发学生，两人出结论。今天是来视察，没有再刁难。

教学楼的别栋，有一位银紫发的蓝制服青年学生在四处张望，他是蕾奥菈的兄长。

雷欧在寻找那两位神官，刚才老师有事情问他，才让两人在原地等着，而这两神官却待来到一年级的教室。

从窗户远远看到两位圣袍和那个黑发少女，他就知道妹妹又被缠上，所以才一直要求蕾奥菈染发，但她始终不愿听从。

赶来时，在走廊的未端遇上蕾奥菈，剑依旧被鞘套着，看来是和平的闲谈。

罗洁察觉到气氛不对，识趣地先回去了。

“蕾奥菈，你果然还是没染发。”

雷欧的语气带着责备。

“蕾奥菈去村落的时候会染的。”

艾维更正雷欧的说法。

雷欧忽略矮个子的红发少女，自己并没有问她。

“怎么平日不染发？”

只在任务其间染发有什么作用。

“这能改变事实吗？”

格雷托尔的魔女，从出生开始就着这个称呼，蕾奥菈认为染不染发是没有分别，去村庄前染发不过是减少麻烦。

“最少比黑发好。”

“真的会好吗？”

小时候是戴着兜帽，不过蕾奥菈的兜帽总是会被怪风吹掉。曾经染成棕发，依旧没少被落井下石，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更让人难受。

雷欧也清楚蕾奥菈以前就是因为这样跟别人打起来，可是他还是希望蕾奥菈能遮盖这显眼的黑发。

“总比黑发正常。”

“连你也觉得我是魔女吗？”

蕾奥菈望向银紫发的哥哥，相同的血缘，而他却拥有格雷托尔家族标致性的银紫发。

“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凡一点，我怕你会惹起麻烦。”

“我知道，我的存在让哥哥你困扰，毕竟你是继承人。”

第一个孩子拥有继承主权的资格，蕾奥菈很清楚自己是不会被认可，次子本应拥有分权，一切却因这头黑发而被否认。

“不是，你是我妹妹，我能保护你，你根本不需要去冒险！”

这里不过是名为赫尔卡蒂魔法学院的游乐场，她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一切暴露出来，太危险了。

“保护？”

“对，你可以待在家里。”

可以跟侍从在不同的领地旅行，格雷托尔的每一块领地都很小，但遍布整个国家，能体会到不同地区的习俗和气候，多彩的生活不可能沉闷。

白色的魔法阵一闪而过，闪着紫色电光的银白剑刃指向银紫发青年的喉间。

“连我也打不赢的雷欧哥哥？”

黑发少女身上的丝丝电光在流转后自然地消散，没有过度运转，迅捷加速的紫电仅在挥剑时在身上流窜。

雷欧很清楚自己是躲不掉格雷托尔的雷剑，这是父亲亲自教导的剑术，而自己并无法彻底掌握这种需要用雷电配合的剑术。

银白的剑回到鞘中，蕾奥菈没有理搭银紫发的兄长，望向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红发少女。

“艾维。”

蕾奥菈轻唤红发少女的名字，声线带着一丝疲惫。

艾维凝望着雷欧，再看着黑发少女。她向自己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上还残留着些许雷电，在空气中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柔和的黑色眼眸，跟挥剑的时候判若两人。

自被带到城堡后，艾维就拥有舒适的生活，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城堡游荡，一切随手可得。

但是，野猫始终是野猫，艾维知道自己在城堡里不曾有人正视自己，更没有人会喊自己的名字。

他是蕾奥菈的哥哥，不是自己的家人。

艾维绕过银紫发青年，握着那带着余电的手。

这位黑发少女需要自己，艾维不敢奢望太多，家猫就可以了。

希望成为能让她高兴，能安抚她的存在。

***

宿舍的自习，罗洁的房屋首次有同学光临，虽然是双人房，但室友是首都的本地的居民，不需要住在宿舍。

罗洁不知道矮桌旁的俩人喜欢什么，给她们冲泡了一杯黑咖啡，是魔法师常用的饮品。咖啡除了是用来回复魔力的药，也是提神饮料，很适合自习的时候饮用。

闻到咖啡的香味，艾维望向旁边的黑发少女，蕾奥菈注视着正在冲泡咖啡的橘发眼镜少女。

魔法师的两大必需品，咖啡和可可，最普及的魔力回复药。

两种都是蕾奥菈无法接受的苦味。

作为客人的蕾奥菈可不会主动提出要求，艾维却记得蕾奥菈吃巧克力的样子，掰下来就直接咽，也不怕卡着喉咙。

“罗洁，有没有茶？我不喜欢苦的。”

热可可要加大量的奶和糖，苦涩的咖啡自然是蕾奥菈无法接受的味道，艾维任性地要求。

见罗洁露出困扰的神色，艾维猜到宿舍可能没有茶。

“清水也行。”

没有柠檬片亦不要紧，艾维指出。

橘发眼镜少女给怕苦的艾维送上一杯清水，咖啡则是给蕾奥菈。

艾维拿走蕾奥菈的黑咖啡，把自己的清水挪到她面前。

即使半梦魔潜入梦境，作为旁观者的罗洁是无法理解梦背后的意义，就如同食客知道这是一道美味的料理，却无法从味道了解烹饪的细节一般。

“艾维同学是……侍从？”

罗洁觉得她的姿态像侍从，口吻却是朋友。

“艾维就可以了。”

红发少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不是侍从。”

蕾奥菈纠正罗洁的说法，由始至终自己从来没把她当作侍从，可是她总是不去更正这个误解。

“上次的糖果，谢谢。”

是有点融化的奶糖，除了糖果，罗洁也很感激蕾奥菈的帮助，那时候自己泪水真的快忍不住了。

不想在大家的面前哭出来，更不想被依琳小姐看见自己的失态。

“那之后，依琳小姐有说什么吗？”

罗洁边写作业边问。

“没有。”

蕾奥菈从依琳的口中得知罗洁曾经送过情书，蕾奥菈觉得不要提起比较妥当。

“这道题你会吗？”

术式理论，对蕾奥菈来说是很难缠的科目，题目多数都是更正错误的符文，或者按照题目的要求去改写术式。

罗洁接过作业，发现蕾奥菈的答案已经不是改写了，是直接重写。

“蕾奥菈你是完全重写？”

“这样比较快。”

不过缺点就是答案不符合要求。

“你一直都是这样做？”

对于罗洁的疑问，蕾奥菈只能点头，因为没人能一起讨论作业。

“艾维你的作业是怎样的？”

怎么可能没有人，罗洁望向蕾奥菈旁边的红发少女。老师挺关注艾维的，课堂上总她先完成题目，没有称赞也没有批评，表示她的答案应该没有大错漏。

“做完了。”

术式绘制对艾维来说从来不是难题。

橘发少女望着艾维的习题纸，术式的符号和线条一气呵成，比直接抄写更加流畅。

蕾奥菈明白罗洁的想法，不过艾维绝对不是适合的帮手。

没见过其他人的作业，艾维也打量着罗洁的作业。

“这里不够好看，连上后加个符号会漂亮点。”

艾维觉得这术式的结构太分散。

得到具体建议后，罗洁看着自己的习题，视线盯着艾维所指的地方，并没能明白什么叫好看。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罗洁尝试去理解。

“就是不协调，差一点的感觉。”

艾维也说不清，因为自己并不熟悉术式，只是觉得这样才正确。

罗洁能理解蕾奥菈为什么没有请教艾维，因为术式只有准确和错误，无法被定义为漂亮。

术式可不是艺术，两人无视艾维的评论，各自讨论习题的答案。

“罗洁你为什要修改书籍的存量？”

写完分析的蕾奥菈放下笔问。

把图书馆有关梦景的书都改为借出，是这半个月内陆续修改的记录，不过记录跟书架上的书并没有完全对上，有些遗漏。

最明显的是字体，透露出只有罗洁值班的时候才有人借书。

“雷欧前辈是蕾奥菈的兄长？”

书写的笔停下来，橘发少女的透过镜片凝视着蕾奥菈的黑发，她是“魔女”，学院只有一位学生拥有魔女的称号。

“是的，虽然不像，他的确是哥哥。”

吵架的时候被听到了，蕾奥菈不好意思地笑笑。

银紫发的雷欧，格雷托尔的长子，是审判者家族的继承人。

“是兄长让你来调查吗？”

罗洁知道审判者家族拥有调查权，雷欧的确可能会让妹妹来女生宿舍调查。

“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黑发可没有继承权。”

自己拥有跟哥哥相同的血缘，却不配拥有任何继承权，蕾奥菈无奈地苦笑。不是出生次序，而是因为黑发，连最基本的分权都被否决。

“你怎样发现的？”

“不是故意的，是字迹真的太好认了。”

零是不完整的圆圈，还习惯补上一笔，蕾奥菈觉得大部份人都会留意到。

“是谁让你看记录的？”

罗洁知道职员区可不能随便进去。

蕾奥菈觉得这位橘发少女追问得有点紧，没有再回答。

“字迹是依琳小姐发现的。”

在离开前，蕾奥菈留下一句。

她望向已经关上的房门，内心泛起难言的惋惜。罗洁的追问暴露出急切和不安，还有那种被逼到角落的慌乱。

很可惜，本应可以成为朋友，这位少女是少有的，不会用厌恶的态度对待“魔女”。

所以蕾奥菈对于追问保持着沉默，只是轻轻提及依琳的名字，公主的侍从，亦是罗洁所憧憬的人。

背靠着门，罗洁滑坐在地上，茫然的视线落在那两个茶杯上。

是谁提供权限已经不重要，公主的侍从在调查，神官亦已经介入，自己也许能躲过依琳的查问，却无法躲避神官的审讯。

没有人能抵抗抽取记忆的魔法。

散布的谣言，引发欲望的手段。学生暴露着渴望的梦境，梦境和现实的交织，他们无法满足于虚幻的梦境，罗洁明白现实的秩序在自己的影响下正在崩塌。

依琳小姐有看到自己那方形的竖孔吗？

自己的身份有没有暴露？

茶杯已经被冲刷的干净，水仍然没关上，罗洁倾听着水声思考自己的去向。

半精灵亚人可以是学生，半兽亚人也能在学院里学习，可是半梦魔？

被分类为魔族的种族，带着一半魔族血统的自己会被驱逐吗？

必然会被驱逐，因为自己所引发的问题已经波及秩序，罗洁已经清晰地认知驱逐是最好的结果。

敲门声响起，关上水后，凝视着房门的罗洁没敢应门。

想装作无人，可是房门无法隔绝水流的声音，茶杯的碰撞声能穿透木门。

门把被外力扭动，房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