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老旧墙壁,陶峦浑浑噩噩蹲在角落,全身忍不住痉挛,脑海里不断浮现刚才的每一幕。
手机录下的视频如此清晰,时间如此吻合,服装也和记忆中不差。
赤裸裸真相摆在面前,她才明白自己这些年有多可笑。
好痛,心痛到快不能呼吸。
她垂头埋向膝盖,用力揪着手臂,刮出一道道长印。
青紫伤痕还没褪,又变得殷红,却还是比不过深入骨髓的痛。
不一会,脚下灰砖湿成深黑色。
哭得久了,板砖仿佛长出笨重藤蔓,缠住她麻透的双腿。
陶峦眼神空洞,想着刚才的车怎么不撞死她?
老式居民楼楼底下,一辆格格不入的全黑西尔贝停在路边,引起不少人注意。
“本来讨厌下雨的天空,直到听见有人说爱我......”
祝聿按掉车内音乐,盯着手中电话。
手机停留在拨号界面,最近的一个电话是陌生号码打入。
下飞机没多久,他就接到这通电话,一听到两人声音,暗道不好,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真的是杀人的心都有了,最后那一下,究竟是砸得有多重,隔着屏幕都听到她吃痛的颤音,还有去他妈的杀人犯女儿,去他妈的你害死你爸,这些难听伤人的话......
祝聿眼皮下压,眉眼间散发胆寒戾气,握紧拳头狠砸了下方向盘边缘。
那个笨蛋白痴肯定要委屈好长一段时间。
啊,好想抱她。
祈祷她不要掉眼泪。
为谁都不值得。
关于陶峦单方面的冷战,他纳闷了一周,现在总算明白事情真相是什么。
说陶峦越来越蠢,真的没说错。
屁大点事,在心里犹豫来犹豫去,最后抱着根本不可能的希望来桐川求证。
祝茉雨不是什么大好人,打这通电话可不是善心发作,八成以为祝聿早就知道这一切,专门欺负人家小姑娘不够,还要顺带恶心他。
不过这点倒真要感谢祝茉雨,为祝聿解开谜团,她要是知晓这点,恐怕要气死。
祝聿拿出烟,幽蓝火焰点燃烟头,飘曳摇晃,刚放入齿间,侧头从车窗看到熟悉身影走出铁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陶峦脚步虚浮,似踏在云层上,稍微不留心就会摔落。
空中水汽逐渐要凝结成水珠,一场朦胧细雨毫无预兆地降临。
她似乎毫无感觉,即使视线模糊,仍彷徨走在街旁。
引以为傲的父亲,原来是一个毫无责任心的医生。
她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好冷啊,冷到每根骨头都在发抖,冷到血液里浸满凉气,陶峦无声掉落眼泪,泪珠堆满整张脸,也灼烧着某个人全身。
陶峦沦陷在无边际的混乱情绪中,浑然不知在水珠快要打在肩膀上瞬间,头顶上多了把为她遮风挡雨的伞。
她昏昏噩噩继续走着,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清任何路,只是凭意识往前走。
雨来得并不突然,大多数人在这个灰沉沉傍晚选择待在家里,这条街上基本看不到人影。
祝聿拿着伞乖乖跟在后侧方,幽黑的眼紧盯着她不放,曲起手肘想要挽住她,迟疑半晌,还是选择放下手。
跟着一路,看她默默掉眼泪,听她喉咙发出强撑的哽咽。
再也忍受不住,祝聿眼里有某种按耐不住的情绪跃然闪烁。
她哭,他也忍不住要哭。
心疼她,想握紧她双手,想拥她入怀。
喜欢她,怕她选择放弃,怕她要离开。
而爱她,就会情不自禁和她一起掉眼泪。
似乎上天指引般,陶峦停下脚步,正是她住了十八年的家楼下。
她满面泪渍,恍惚转过身。
明光锃亮的黑色皮鞋率先引入眼帘,笔直长腿包裹在西装裤管里,男人黑色大衣罩住挺拔身材,一只手紧握伞炳,另一只手抱住玫瑰花束,全身湿漉漉的,好不狼狈。
再往上看,湿润乌眸凝视着她,他眼尾泛着一点红,无比深情又无比心疼。
陶峦眼中浮现瞬间的惊讶。
薄暮冥冥,周围一片天昏地暗,大雨磅礴尽数打向她们,还好有把伞抵挡住她头顶上的倾泻暴雨。
她鼻尖一酸,笼罩在心头的厚霭更甚,右手包住伞炳上红透的拳头,用力把透明雨伞移到两人之间。
两个人都能遮到一点雨,两个人又完全躲不完这场雨。
好痛,痛到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她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刚相见的人,也没有如此厌恶过自己。
眼前这个男人,留着祝茉雨身上的血。
理智一次又一次告诉陶峦,和祝聿无关,他也过得很苦。
但看到这个人,她就会想起祝茉雨,想起死去的爸爸,想起哀求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