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重生后都是崭新的人,先前的爱恨不必带到这一世,适时地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钟昭一点也不这样想。
于他而言,仇人就是仇人,莫说只是重来一次,哪怕重来百次、千次,看着江望渡这张脸,钟昭依旧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不过前世他能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的身份湮灭于那场大火,在官府的记档上钟昭早已死于永元三十二年,所以他不能科考、不能从军,甚至不能在药铺干份跑腿的活儿,跟江望渡的身份差距越来越大,想报仇只能拼上这条命。
但今生不同,他尚有功名在身,只要能在科举里杀出来,未必没机会在将江望渡推入地狱的同时,还让自己活下来。
钟昭一念及此,不动声色地长呼一口气。上辈子江望渡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摘星草只剩下一株,钟昭绝无可能将它让出去,但如今他还没来得及将其中一株放入药炉,可推拉的空间还是有的。
故而钟昭看着仍然垂头拱手而立的江望渡,直接将两株药草都抓在手里,悬在了蜡烛之上。
“江大人,我不太信您。”
他尽力模仿自己少年时的情态,但张口时依旧带了几分狠戾,“摘星草,我可以给您一株。但家母同样病重,您要先将她医好。”
江望渡直起腰来,表情变得有些嘲弄,皮笑肉不笑:“我医?钟公子,我可不是大夫,这样的疑难杂症,我能有什么办法?”
钟昭漠然道:“大人既然知道令堂的病需要以摘星草入药,还找来了这里,自然已经寻到了靠得住的大夫。医者仁心,先治好家母对他而言也是积福的事。”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江望渡简直被他气笑了,“难道你就不怕我让大夫先杀了你老娘?”
江望渡问这话的时候,言语间的冷意不容忽视。钟昭自然知道他这一刻是真动了杀心。不过钟昭却只是微微扬眉,手径直往下落了几分:“您可以试试。”
刚刚重生而来,钟昭还不能把控着草药停在只差一点会被烧到的地方,尖端距离烛火有些远。不过此时对面这一主一仆也没练出后来的眼力,眼看着他的手动了,孙复当即非常紧张地嘶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江望渡:“大人……”
“我答应你。”江望渡咬牙,“不过你要先给我一株摘星草。”
前世效忠宁王后,钟昭就很少在人前露脸,说话的时候不多,几乎没机会跟江望渡面对面交谈。此时听着年轻十岁的宿敌讨价还价,钟昭十分不耐:“江大人明知不可能,何必浪费口舌。”
自从太子册封,江望渡作威作福惯了,甚少在威逼利诱装可怜全试一遍后依然求而不得。当下他的脸色沉下来,低声道:“钟昭。”
钟昭抬手指向门口,丝毫不惧同他针锋相对:“请。”
十年暗中较量,钟昭很清楚如江望渡一般从小在深宅吃尽苦头,长大后忽然得势猖狂的人,媚上欺下、恃强凌弱的作风必深入骨髓。面对他们,示弱求饶是没用的,硬顶回去才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果不其然,眼见钟昭油盐不进,那只手也一直放在蜡烛上没有移开,江望渡当真无计可施,转身走了出去,孙复看着一言不发离开的江望渡,似乎茫然一瞬,旋即一脚踹倒了钟昭面前的矮桌。
这动作太无赖太无聊,换两年后的孙复都不会做。钟昭没兴致生气,扶起桌子吹灭蜡烛,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母亲和小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