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翼轻颤,她从微凉的掌心收拢宣纸:“兄长,我们走吧。”
原清逸本以为依她的性子会询问“我们如此是否为爱”之类的话,但她却一反常态地缄口,她或许已懂得分寸?
随着她的抽身,紧密无间的身子空出段缝隙,如同有风灌入,穿透衣衫吹至心口,他忽觉一凉。
行至屋外,长宁将锦帕在清水中沾湿,不动声色地捉起修长的手指擦拭。
原清逸任她拨弄,目光扫至一旁的相思树上,翠叶在风中缠绵,忆起近来自己的行为,背心忽地发出了一层薄汗......
雁过长空,唯留阒寂。一人端坐于悬崖松石,摆开的素袍脚边绣刺幽兰。
忘忧道人徐徐行至其前,浅作扫视:“你当真及时。”
那人侧身,温和一笑:“交于长宁否?”
“自然,老夫做事哪需你挂心,”忘忧道人盘腿坐于其侧,目穷黛色:“空兰,你当真确信天命?”
空兰遥视山岚的目光冉冉飘至苍穹,天幕碧蓝,斗辰尽数隐于其下,幽静的眸底却似映着两颗紫星。
山间松涛起伏,她转而笑道:“清逸如何?”
忘尘道人轻抚须发:“杀戮之气甚重。”
浑圆的玉檀从指尖滑过,空兰边拨边道:“诸事怎能由他做主,他即将遭逢劫难,届时仍得劳你。”
山岚环着浮云,思绪亦随之渐远。
忘尘道人辗转忆起二十年前的往事,当时空兰传信于他,令自己三日后午时去忘川崖底等人。
他早早地守候在那里,果真在正午时分见到一女子从半空落下,他接住时人已昏沉。他把脉喂药,确认她肚子里的胎儿无恙后才悄然离去,那名胎儿便是原清逸。
而空兰之所以能推演命理,乃因她为鬼谷后人。
江湖之大,能人异士亦不少,有些门派习命理却干预国祚,例如玄火宗,有些门派师承遗志,只为守护黎明苍生,鬼谷门便是。
鬼谷门与玄火宗皆神秘,江湖中人几乎不曾知晓其据点,对比玄火宗派国师辅佐北泽朝廷,鬼谷门几乎不曾出世,只于江湖中流传着飘渺之名。
历任鬼谷子年轻时皆会以不同的面貌行走江湖,体会人间的七情六欲,而后入谷闭关,沉心钻研易术,纵然不出世,也能以星象推演世间变迁。
空兰作为现任鬼谷子,幼时入谷,三十三年前于外捡回名幼童,那人便是长宁的娘亲。
忘尘道人昔年受过上任鬼谷子点化,也算半个鬼谷门人,他居于世间,行方便事。
飘絮轻落至拂尘上融为一体,他凝眉道:“你悉心养育长宁生母十五载,却眼睁睁看她卷入命运的涡轮,无动于衷,这是否过于残忍?”
“离儿宿命如此,我又怎可干预。”
“若她于世,就定会阻碍长宁?”
忘尘道人虽无法推演命理,却从空兰口中得知了一些缘机,天下分久必合,而长宁与原清逸便是其中的关键。
空兰掸过一袖落花,她身为鬼谷后人,亦曾对命理生出过诸多怀疑。
她待长宁的娘亲如女儿,极少让其接触外人。却在天命之期,长宁生母于忘尘观清修亦能捡到从天而降的沈傲霜,再遇到原霸天,一切皆与星象推演的无丝毫偏差。
空兰怎会没有恻隐之心,可她身负鬼谷子之职,最终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徒儿嫁入苍龙谷,一步步埋入尘埃。
见她一声不吭,忘尘道人嗟叹:“我倒不该旧事重提。”
空兰目光幽远:“我曾数次尝试挽救离儿,却终难抵运数,况且苍龙谷还住着昔日的鬼谷门人,他们之计本就为顺应天道,我纵使有心亦无法横加干涉。”
她口中所谓的鬼谷门人即为尊者,然,尊者却从未踏足过鬼谷。
约五百年前,中土乃大盛一统。尔时,鬼谷门下有一名弟子出门历练,不幸遇险,被皇子所救,二人一见如故,高水流水遇知音,奉为至交。
他历练归谷,便同师傅禀明打算留在世间,鬼谷子也未阻拦,并赐他“幽谷”二字,令他匡扶社稷。后来历任幽谷子皆行走世间,而尊者亦为幽谷弟子,是以照旧有算天象,推演命理之本领。
忘尘道人年轻时见过尊者,亦知其深不可测,无奈间化作一抹打趣的笑:“都言知天命者易折寿,我瞧你们一个个倒都活得精神抖擞。”
鬼谷门弟子皆习驻颜之术,期颐之年仍神光焕发,忘尘道人都不晓得尊者与空兰究竟谁的岁数更大。
一只雪鸟自层岚飞来,俯瞰间落至空兰肩上,她眼眸半阖:“世间事有命理,亦有变数,玄火宗以国师操控北泽,而今南泽危机四伏。鬼谷门虽隐世,却必须要力挽狂澜,免世间陷于水火,生灵涂炭。”
闻言,忘忧道人提眉:“你极少出门,此行一趟可是灵州有难?”
北泽隔江蠢蠢欲动,原清逸又身负戾气,若当真动起干戈,必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