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十七泪眼朦胧,抽噎着说:“你们……你们这么久都不回来,李将军也出去了,有人说你们出事了!”
梁常翻身下马将祁十七扶下来,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会,祁将军骁勇善战,带着我等勇往直前,战胜了的。”
“哭什么?为国战死乃是无上荣耀。”祁无娄从马上跃下,随手摸了摸祁十七的脑袋,“告诉我谁说的丧气话,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祁十七哽了一下,不吭声了,他听那些人说丧气话心里是很难受,但也不至于让他们受罚。
祁无娄见祁十七不肯说,也没逼问。
安排几人去打扫战场后,他将未曾上战场的一众人召集起来。
剩下已经上过战场的被安排着去用膳、休息。
梁常因为刚才射杀几人并不能安睡,吃过饭后,稍躺了一会儿便出来看祁无娄训话了。
“也不说谁说丧气话了,是谁先挑的头,你们不说我就一并罚了。”
祁无娄的威逼之下,众人指认了起来。
最终人们都认同地指向了一个看起来分外不耐之人。
那人脸上满是怨怼,被指认了也并不反抗:“对!就是我说的!”
祁无娄并未说话,微微抬头示意那人继续讲。
那人道:“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没出息!从去年到现在,多则两月开战一次,少则一周半月开战一次,有几次是打胜仗的!?同我一批来的人,死的死亡的亡!你祁无娄就是跟他们说的一样没用!”
祁无娄不由得笑了一声,他四处走着,最终也没说出话来。
他自认为要比其他将领体恤下属。
经那人如此一说,祁无娄倒成了个什么也不是的,他心里不难过是假的。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那话说的不假,去年到现在败多胜少。
兴许与那人说的一样,他祁无娄就是不行,就是得给这个地方换个将领。但这个鸟不拉屎,又喜欢猝不及防开战的地儿没人想来。
那般风凉话说得轻松,却不想祁无娄二十三岁在此参战,二十八岁获陛下封赏,早些时候去别处带兵屡战屡胜。
只可惜祁无娄过了封官赐府之际,落的是无人在意。
再加上他朝堂之上分外耿直,不懂什么拐弯抹角,与人相处不留心眼,又不知反抗,强也不堪心机者告。
皇帝忌惮,遂常给祁无娄指派去偏远的地方,他也顺从……
如今他已然三十八岁,年近不惑膝下无一儿半女,算是要将一生付诸于此了。
梁常见此状况额角微跳,遂为祁无娄打抱不平:“祁将军在此可有失地之时?”
梁常对各个将军的事情都略有耳闻。
至少他没听说祁无娄打丢过地方。
那人噎住,其余人面面相觑,最终纷纷摇头。
梁常还想再说什么,祁无娄拦住了他:“嫌这儿烂,嫌我烂,我现在就能把你弄走,你到别的地方去找你的前程,你去别处大展宏图!”
那人默然良久,甩袖离去。
人群散开之后,祁无娄转身离开,去到马厩前喂马。
梁常寸步不离地跟着,想安慰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便静静的杵在那儿,偶尔给递粮过去。
气氛过于沉重,梁常实在受不住,于是找话道:“你这匹马叫什么?”
“飓风。”祁无娄只是一句答话。
“自己买的?”梁常继续问道。
祁无娄偏头看向梁常,良久道:“陛下御赐,汗血宝马。”
“祁将军还是厉害的。”梁常语气稀疏平常。
祁无娄自嘲:“我若是厉害还在这儿待着?”
“那便算你深明大义,除了你与李将军,还有谁愿意在这苦寒之地守着?”梁常说着,给玄铁也喂了些吃食。
“你少恭维我。”祁无娄心情明显愉悦了一些,而后补充道:“我会当真的。”
玄铁嘎嘣嘎嘣咬着梁常手里的胡萝卜,上唇都要飞起来了。
梁常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于是陷入了沉思,拿着胡萝卜的手脱离了玄铁够得到的位置。
“醒醒,不必一直恭维我,你的马要啃你了。”
梁常回过神来,看着伸着脖子要吃胡萝卜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直觉得马不是什么好看的玩意儿,如今看玄铁这样为了吃一口胡萝卜上唇飞舞的模样更觉得不好看了。
难得打一场胜仗,晚上设宴有酒有肉。
梁常看见那些肉,他脑子里就会想起那些被砍成肉泥的人,于此同时胃里便一阵翻涌……
于是梁常吃了两口肉便开始饮酒了。
喝得多了,心中忘却了那些被杀死的人,一倒头便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梁常又梦见了那个小孩儿。
梁常盘坐在地上,小孩儿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抓着他的食指不放。
梁常被抓得心中平静,便没有抽回手:“你频频入我梦中,你得告诉我你是谁。”
小孩儿不答话,颇为幽怨地哼了一声,放开了梁常的手,但依旧在梁常身边坐着:“你身上有血的味道,你受伤了?”
“我没有受伤,我杀死了好多敌军。”
梁常看着他的眼睛:“真的不告诉我你是谁吗?”
“那我告诉你……”小孩儿双手环胸,小脸扬起,语气颇为高傲,“我可是神仙!”
梁常呵呵笑了两声,抱着小孩儿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坐在了一个石墩上:“你是神仙啊?”
“嗯!”小孩儿说着从梁常身上一跃而下,“我还能变成大人呢!”
“嗯?”梁常看着他,并没有拿他的话当真。
小孩儿见梁常不信,凑过去双手撑着他的腿问道:“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