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奔驰平滑驶出市三院,苏盐对这片不熟,因此她并不确定闻迦汀正把车往什么方向开。
但她也没问。
苏盐调整了下坐姿,后背稍稍挨着椅背,让自己看起来更放松些。
她顿了顿,转头发起话题,“听常老师说,你去沈市出差了。”
闻迦汀姿态松散地操作着方向盘,眸光往后视镜里一扫,“下午刚回来。”
“我知道,呃……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是挺像刚出差回来的样子。”苏盐说这话时不小心咬到舌头。
她因为忍痛一下停了下来,同时心里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嘴笨,连聊天也不会。
她平时不这样的。
右手边人忽然安静,闻迦汀稍一偏头,眼角余光扫去,见苏盐鼓着腮帮子,像在跟谁赌气的样子。
他忽然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推销房子。”
“啊,是……”
房子,她当然应该推销房子才对。
“前几天我和常老师聊过,几何园有套三室急售,因为没有你的号码,没能第一时间联系到你。”苏盐停顿一霎,转过脸看向身侧的人,微微张着嘴保留着未尽之言。
闻迦汀听出来了。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他轻描淡写地撩眼掠向后视镜。
淡橘色昏聩光线里,年轻女人形状圆润的眼睛因为求知的欲|望而微微睁大,她画了淡妆,脸上恰到好处的留白被窗外迷离的街灯充填,衬得底下两片沙棘红、微微张开的唇瓣似汁水饱满的果肉。
“是吗。”闻迦汀不动声色地移回目光,不痛不痒地勾了勾唇。
假装没听懂。
“……嗯。”
苏盐转过脸,忽然如坐针毡。
理智告诉她保持安静才是上策。
矛盾拉扯间,她察觉到车子降速后缓慢停在了路边。
转过头透过车窗就看见了亮着灯的地铁口。
“1号线直达澜山公寓。”闻迦汀说。
苏盐抿了下唇,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也没想到,闻迦汀真的把她送到了地铁口,只是地铁口。
“谢谢你闻医生。”苏盐礼貌道谢,欲盖弥彰地,说完这句立即推开车门下去。
取走放在后座的两个包,她站在路边本还想对着车内的人最后说句道别的话,银色奔驰却没有预兆地往前滑行,瞬间汇入游龙般的车流。
霓虹车灯在苏盐眼中虚化成大小不一的斑斓色块,她呆愣了几秒,然后才转身走进地铁口。
地铁站里的金属立柱如镜面般倒影出人影,苏盐停下来看着里面那个穿及踝过季羽绒服、背两个包在肩上,额头上写着“社畜”两个大字的年轻女人,不由得笑出了声。
笑声落地,被周围旅客的脚步碾碎。
苏盐耷拉下眼皮。
掩住冒头的太贪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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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奔驰驶到南山别墅小区,门口的道路闸自动识别车牌后缓缓抬起,车子如银翼般无声滑进去。
一般公园和小区的植被在这个季节基本已经枯萎,南山别墅区里却绿意盎然,路灯朦胧,四周静谧柔美似林中仙境。
闻迦汀将车开进一幢亮着石雕花灯的别墅前院,屋里的人听见声响,从客厅落地窗往外看一眼,紧接着便转身从门厅小跑着奔了出来。
“呀!迦汀,真是你!怎么回来了?”
舒阿姨小小个,身材圆润,挽低发髻、红绿薄袄外面系一条江南水乡图案的围腰。
她笑起来两边眼角的皱纹似张开的小扇子,神情格外慈爱。
闻迦汀从驾驶座下来,笑说:“今天周五,您说我怎么回来了?”
舒阿姨“哎呀”一声,“你是说的周五从沈市回来。我给忘了。——你吃饭了吗?我马上就去做。”
“不急。沈市特产我让顾琳帮忙买了,您先看看是不是您要的那些。”
闻迦汀绕到车尾,从后备箱里取出五六个牛皮纸打包袋,舒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她伸手想帮忙拿,闻迦汀没让。
“您穿这么少小心着凉,先进屋。”闻迦汀想起有两盒易碎的糕点放在后座地垫上了,于是左手提着所有打包袋,空出右手拉开后座车门,院子里的石雕花灯斜斜照见车内,他刚要俯身去取糕点箱子,就瞧见了座椅上靠着另一侧侧门胡乱放置的塑料袋。
袋子上“海城市第三人民医院”的蓝颜色字体隐约可见,里面的药盒因为袋口没系紧,有撒落出来的趋势。
他微顿一下,神情有些难以捉摸。
“怎么啦?”舒阿姨将车门扒开些也往车内看去。
她“哎呀”道:“谁病了?这么大一包药怎么落你车上了?”
舒阿姨紧张起来,一手扶着车门,另一手拉着闻迦汀的胳膊,不住地打量他。
闻迦汀习惯了舒阿姨一惊一乍的行事作风,失笑道:“您看我像病了的样子吗?”
“那这包药谁的?”
闻迦汀想起那姑娘的职业,“一个卖房子的。”
“谁?”
“中介。”闻迦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