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端不着痕迹地看向他,见他感动骄傲兼有,真这么认为似的。有时他实在分不清,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再者说,爱卿的事做得很不错啊,”小皇帝说,“连西突厥都归顺,想必离四海宾服也不远了。”
西突厥是亡于内讧,陆端听他提起,莫名又想到易涟清,更加焦躁。
求援的折子不是他最先看见的,内阁的书记官以为又是突厥人之间的摩擦,归到不紧要的那一类里去,本来是等到第二日下朝后才有人去处理。偏巧那日事情少,陆端随手翻了不紧要的折子,那手久负令名的小楷便映入眼帘。
折子写得详实具体,提及归附时婉转凄切,陆端有种强烈的预感,他猜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必须立刻让易涟清回来,否则结果必然不是他想要见到的。
他立刻上书请求皇帝下旨召回易涟清。
小皇帝是不管的,当即拿了玉玺准备加印,御史和一些大臣却吵吵嚷嚷,拿着教条来压他。往日陆端行事虽然暴戾,都是政务相关,文官们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没人相信他是私情,一致觉得这是他的阴谋之一。
所谓文死谏,陆端越是强硬,对方越是不依不饶,若不是知道他们死不松口,陆端恐怕真会带着家将上门抄家。
最后是小皇帝听得不耐烦,顾不上两边唇枪舌剑,直接盖了玉玺。圣人金口玉言,圣旨已下,说什么都没用了,文官们眼睁睁看着她将人接回来,又把人带回府中,不久后更是传出了成亲的说法。
有些人信了,有些人还是觉得都是陆端的障眼法。
“爱卿是真的要成亲了吗?”小皇帝忽然想起来,凑近了问。
陆端看见他就来气,还是得耐着性子说:“陛下少听民间的无稽之谈,臣同玉常长公主是旧识,不过叙旧而已。”
“爱卿何必瞒我,”小皇帝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爱卿为我大梁鞠躬尽瘁多年,实在不忍见兆王府门庭冷落啊,不是长公主,旁人也好。”
“陛下少看些话本为好,”陆端说,“不必为臣引荐各家小姐了,臣无福消受。”
小皇帝若有所思地坐回去。
于理而言,陆端是万不能与易涟清成亲的。
陆端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加上长公主,封无可封,只剩下一个位置了。小皇帝再糊涂,也不敢真的让位给他,否则别说回封地享福,活着会不会让宗亲扒皮,死后能不能保住清誉都两说。
易涟清这个长公主并没有多大实权,毕竟是当年临危受命,平城公主早早去世,和皇室隔了一层。
但她还是当年的“半朝座师”的孙女,钟阁老一派外放各地,余威仍在,朝中不少文臣都和钟系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还有些人就是通过弘文馆改革才入的朝。
易涟清本人也曾名震南北,纵然小皇帝年纪尚幼,地处偏远,也听说过她的才名。哪个夫子曾经和他说,她险些成了大梁第一位女状元。只是五年过去,大家渐渐淡忘。
陆端下意识地翻开了易涟清请求进宫拜见钟太妃的折子。还是那一手好字,字字恳切,好像真和钟太妃祖孙情深,许久未见相思成疾了一般。她从前不肯矫饰的,陆端有些生气,谁教她说谎的,她怎么能为了钟太妃就磋磨自己的傲气。
香炉缓缓吐着烟,日头西移,影子缩短。转眼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内侍婢女们鸦雀无声地候着,没人敢提,小皇帝自己也不敢,一个劲用眼神示意内侍开口。
陆端仍然面色凝重地翻看着折子,不耐烦地在上面回复什么。
“陛下,王爷,”内侍终于顶不住小皇帝的逼视,硬着头皮开口,“是否传午膳?”
陆端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陛下吃吧,臣马上看完便告退了。”
“事务繁杂,爱卿不如吃完再看?”小皇帝说。
陆端沉思片刻,应允下来,叫了自己的人交代一番。家人点点头下去了,不消片刻回来回话说易小姐还在宫内。
“还在宫内?”陆端瞥了眼正在向外去活动筋骨的小皇帝,压着声音说,“她和钟太妃怎么有那么多话说?”
宫人们进进出出,很快将午膳上桌,
“不是钟太妃,”家人说,“小姐在太妃那里没待多久就走了,据说是不欢而散。小姐后来去弘文馆,大概是找钟阁老从前留下来的手迹,在弘文馆被皇后请走了。”
“皇后?”陆端眉心一跳,心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