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涟清在第三天收到了陆端的消息。

冬至那天晚上家宴，他一心想知道钟阁老的情况，在光诚帝已经冷了脸的情况下仍然询问，不出所料地触怒了光诚帝，被禁足在院中。

头两天光诚帝盛怒，派了一群人看着他的们，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等到了第三天，光诚帝的气消了一些，撤走了看门的人。

一直到许多年后，陆端都没有猜透光诚帝是否是有意为之，让他找到机会翻墙跑出去。、

他先是打听到钟玉瑶在钟妃门前长跪不起，虽然他想帮易涟清关照一下，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公然现身。

于是他转而向东宫求援，太子也称病，闭门不见。与钟妃不同的是，太子是真的病了。

章德太子先天不足，幼时又生过几场大病，身体一直不好，每到冬天必然要有些灾病，可大可小。

不巧的是，今年太子因为吹了风染上风寒，调养了半个月都不见好，甚至愈演愈烈。

无法，陆端只能再一次翻墙进去。

太子跟前的侍女都认得他，并不声张。章德太子同孩子们关系很好，十分包容，因此宫女们一条心地向着他，在不惊动禁军的情况下进殿去禀报了。

不过片刻时间，里面亮起一盏灯，烛光在窗纸上投下跳跃的影子。宫女打开门，悄声让他进去。

寝殿内昏暗，章德太子披着一件衣服靠在床头，病色与疲色都十分明显。

“什么事？”太子问。

陆端直直地跪下去，三言两语讲清了事情的由来：“钟阁老被弹劾谋逆，现在已经在牢中。”

章德太子的第一反应与易涟清一样，都是不可置信：“钟阁老？谁说他谋逆？”

陆端一问三不知，章德太子原先轻视的态度渐渐改变，原本他以为过不了多久谣言不攻自破，直到听说钟玉瑶还在求钟妃见面为止。

若说易涟清等人是出于家人之爱担忧钟阁老的话，太子的担忧则是出于国事。国之栋梁，肱骨之臣，冬天光诚帝都特准他坐轿辇入宫，就怕他磕着碰着。

这样的人，如果不明不白地被定了罪，损失将难以计量。

“你先回去，路上小心别被人发现，”章德太子说，“明日我亲自上朝去看看。”

太子还在病中，本不该奔波操劳。可是陆端和易涟清他们已经把能求的人都求遍了，只有太子还能救救钟阁老了。

陆端深深一礼。太子失笑：“等此事过了，我把你赘给云涯好了。还未过门便替人还人情了。”

陆端想捧场地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了，眉头始终皱着。太子已经答应，他便告辞，从原路回去了。

深夜里，无数人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天亮。

第二日章德太子上朝，皇帝关心了两句，众人心照不宣：太子为了钟阁老，不惜拖着病体前来，这场短暂的闹剧或许很快就要结束了。

远在宫外的易涟清得到了消息，知道太子上朝之后大大松了口气。随着消息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短笺，只有三个字。

卿安否。

绝境之中终于等到了第一缕希望的曙光，看见那三个字，易涟清满心的委屈和恐慌都被勾出来了，她闭上门痛哭一场，泪水打湿了纸条。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这千头万绪，一笔未落，将沾了泪水的纸条送回去。陆端会知道她的感激的。

那日在早朝上，众人第一次见到上书弹劾钟阁老的那人，是个御史台的从六品官，站出来慷慨激昂地分析了钟阁老已经实施和设想的所有政令背后的深意，曲解意义，硬说成谋逆之心。

虽然有些实属捏造，但另一些乍一听还真有几分道理。

前几日光诚帝将姿态做足了，是在告诉众人：不论是什么人，只要有谋逆之心，就会被立刻处理。

现在上折子的人自己跳出来了，可供当堂对质，钟阁老的学生与故知们纷纷跳出来反驳，一时间朝堂上鸡飞狗跳。

与钟阁老不对付的都作壁上观，真谋逆，不用他们出声，光诚帝自然饶不了他；假谋逆，现在落井下石属于多此一举，反正有人替他们冲锋陷阵，不着急出去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有一个问题，他们窃窃私语，这个冒出来的小官到底是谁的人。

或许那人以为自己是正义之师，孤军奋战对抗权臣的朋党，慷慨激昂，和人辩论得面色通红。

还是太子实在精力不济，向光诚帝请辞，光诚帝才制止了这场闹剧：“好了，众位卿家不必争了。”

“朕与钟卿君臣数十年，自然知道他的为人，”光诚帝说，接着他话音一转，“不过为君者应当公允，朕会派人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