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朔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崖,将灵鹿置于其中。
徐清泽说的没错,它确实寿数已尽,时日无多。
龙渊残片既维持着它的性命,也掏空了它的身体,在失去残片后,它从腹部开始溃烂。
好在有那枚玉佩挂在它胸口,灵气从中散发,流经灵鹿的四肢百骸,抑制住身体的溃败,抚平它的伤痛。
若非如此,它便会在全身崩解的极致痛苦中死去。
闻朔默默守着它,陪它度过这最后一段时间。
直到第二日黄昏,在最后一线阳光落下山之后,灵鹿的身体再也发不出微光,逐渐失去温度。
闻朔静默良久,将它埋葬在雪山深处。
闻鹿山上,万籁俱寂,万兽齐悲。
今夜没有月亮。
闻朔在一片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游走,像从前一样身形自由地跃来跃去,只是这次心情不再像鸟儿一样轻快。
不知不觉间,他回到了从前栖身的那片树林。
远远便能看见林中生着一丛篝火,旁边围了两个人。
吴擎苍坐在一节凸起的树根上,对着火光擦拭那把玄铁重剑,徐清泽则枕着胳膊靠在树的另一面,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
也许是实在受不了他那可怕的魔音,吴擎苍眉头深皱,打断了他:“等了一天了,你觉得那小子还会把东西还回来?”
——看来徐清泽已经招了,两人迟迟不走是在等闻朔还玉佩。
徐清泽懒洋洋地说:“不是你说那护身玉佩是师尊给的,丢了不好交代,非让我要回来吗。”
“我是让你去找他,没让你在这等他。你到底怎么想的,才见了一面就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便给人,你怎么不干脆把你自己也给他,留下来别走了。”
他仿佛一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对着自己那败家儿子没完没了地奚落。
“大剑,师弟,看在我负伤的份上,少说两句行吗。”徐清泽郁闷地说。
吴擎苍停下手中动作,无言盯了他一阵,突然探手,迅速扣住他手腕。
徐清泽登时不要脸地大叫:“诶你干什么,男男授受不亲啊!”
吴擎苍眉头跳动,强忍下想要打他一顿的冲动,满脸严肃地给他把了一会儿脉,沉声道:“你的灵息开始乱了。”
“你突然这么关心我,我好感动?”徐清泽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还在贱兮兮地顾左右而言他,故意逗弄吴擎苍:“但是兔子急了也不吃窝边草,师弟,你可千万要把持住,不要误入歧途。”
他大概是有点别人越关心他,他越是要胡说八道的毛病,吴擎苍比他稳重,无视了他的胡话,语气不自觉带上些许严厉:“把异物留在丹府里太危险了,稍有不慎便会毁你修为,更何况是龙渊残片。”
"……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个……“吴擎苍深吸一口气,多年的修身养性让他把到嘴的词硬给咽了回去,保留住他最后的风度:”算了,你的身体拖不了了。现在就跟我回去。“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徐清泽,准备载着他一同乘剑而归。
”等等等——“徐清泽急了,可吴擎苍看起来就算把他打晕了也要扛走。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树枝和落雪被蹭到的声音。
二人同时转头,看到闻朔从树上跳下来。
他看着两人拉拉扯扯了半天,总算现身了。
三人都没有说话,彼此保持着诡异的寂静,最后是闻朔先动了,他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隔空抛给徐清泽。
“别扔呀。”徐清泽轻巧接住,嘴上虽嗔怪,眼神却转向了吴擎苍,眼睛笑得像只得意的狐狸,仿佛在说:看,我就说他会来吧。
吴擎苍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走了。”他看上去仍要把徐清泽绑回去。
徐清泽抬起剑柄挡在他身前,轻轻把他推了回去,收敛起不正经的神色。
“我跟他说几句话。”
寂寂深夜,无星无月,只有背后一星火光照亮这方天地。徐清泽缓步走近闻朔,脚步轻得连踏雪都无痕。他似乎也知道闻朔从未真正放下过警惕,所以对待他就像对待野生动物一样小心谨慎。
就在快要跨进闻朔警戒线边缘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蹲下身,伸手翻上。
掌心变戏法似的躺着一颗麦色酥糖。
他第一次见到闻朔的时候就想用这颗糖来引诱,但那个时候的闻朔可比现在警惕多了,根本没注意到他手上拿的是什么。如今闻朔对徐清泽的好奇大于敌意,没有第一时间跑开,而是轻轻嗅了嗅。
一种从没闻过的味道钻进鼻腔,但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徐清泽抬了抬手,逗弄小狗似的抬抬手,把糖凑近他的嘴唇,张了张自己的嘴,示意他吃下去。
闻朔无言盯着他的脸,不解地微微歪了歪头,片刻之后,他低头把糖叼起来,然后凑近徐清泽,像是准备喂给他似的。
徐清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捧腹仰倒。
这件事好像戳到了他莫名其妙的笑点,他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一样,笑得停不下来。闻朔朝他呲牙,直到糖的甜味骤然自唇舌间绽开,他呆愣住了,懵懂地砸了咂嘴。
徐清泽见他表情变幻莫测,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坐起来忍着笑说,“谢谢,我不吃。”
吴擎苍离二人不远,听到这番动静忍不住喊他:“你玩够了没。”
“够了够了。”
徐清泽忙不迭应声,转回头后笑容不减,对闻朔说:“我得走了。走之前再给你个好东西。”
他把那枚完璧归赵的盘龙玉佩重新挂回闻朔脖子上,血玉上的红色脉络在火光中愈发鲜亮。
“其实这块护身玉本来就是打算留给你的,我心想要是你来还,就给你吃颗糖表扬你拾金不昧,要是不来嘛,也无所谓。”
闻朔拿爪子扒了扒玉佩,很想取下,但徐清泽手掌不轻不重地压在他爪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