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是蚂蚱了?你配吗?”
“操你大爷的,老子就算不出不去也要揍死你!”
“有本事你来啊应老狗,老子也早看你不爽了,看谁打得过谁!”
几句话吵下来,刚才还算齐心协力的两批人立马开始混战。
你来我往,扯衣揪发,拳脚横飞,刀剑相向,好不热闹。
“在做什么?”
混乱之中,一道清朗的声音自高处飘然落下,语气认真,甚至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好奇。
“我要揍死贺巡!”应嶙看着贺执事咬牙切齿。
“我要剁了应嶙!”贺执事看着应嶙怒发冲冠。
两人话语一落,面上的怒色不约而同地一滞。
谁在说话?
混战瞬间安静,所有人僵硬转头,顺着两篇碧绿灌木掩映的台阶望去。
只见应拭雪拿着剑抱臂而立,歪头挑眉:
“怎么都不说话了?”
他慢条斯理地走下台阶,明明是孤身一人、身上也没什么凶煞气,应嶙和贺执事却像是撞见鬼了一样连连后撤,连带着后面的人也往后退,最后全被逼得退到光幕边界挤作一团。
“应、应应……”
“应拭拭拭拭,应拭雪!”
“怎么可能是你?!”
“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啊,早就死了。”应拭雪语调淡淡,天际闪电炸开,映得半边面容如鬼似魅。
“只是在地狱里的日子太过无聊,所以又爬了上来,想找些人陪我下去热闹热闹。”
他耐心发问,好似真的在征询意见:
“你们愿意吗?”
“不不不!”
“不愿意!”
众人惊恐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样啊。”应拭雪颔首,认真思索,“我也早料到你们应该不太愿意。”
“所以呢——
他抬手,见春山应召飞出:
“那我只能亲自送你们最后一程了。”
倾盆的水珠砸在剑刃上,又被弹起,滴滴水珠在半空中像镜子般反射出一幕幕。
胸口的长剑被抽出,带起一蓬血雾。
喉咙被割开的瞬间,鲜血如墨泼洒甩落在地。
一具尸体刚倒下,水花未平,新的尸体便又叠上。
哭喊、咒骂、求饶……
此起彼伏的喧哗最终归于死寂,只余满地血雨与尸骨横陈。
应拭雪收剑而立,目光扫过残垣断瓦,这是他长大的地方,这里一草一木都极其熟悉。
然后,他点燃了它们。
火焰沿着积血飞窜,吞噬枯草,席卷老树,烧得山风都带着灼灼热浪,烧得大雨也止不住。
他问自己。
“下一个去哪?”
第一处是执法堂。
堂中弟子未及喊出他的名字,便被一剑钉死在堂门前。
鲜血混着雨水高抛,将那黑底黄字的牌匾染得尽是血红。
“阿雪!这就是执法堂的堂规,‘执法如山,公正无私’。你日后身为家主,倘若门中有人犯错,必须秉公执法,不徇私情!”
年少时的训诫犹在耳畔。
应拭雪望着:“秉公执法……好啊。”
第二处,是学堂。
有人率领一众弟子前来截杀,却被应拭雪反杀。
搏杀间一堆典籍散落在地,应拭雪在杀完人之后一本本捡起,仔细摆回原位。
即便书页早已染血,再也无法翻阅。
在放上最后一本书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一个稚嫩孩童正被当时的师父拍着肩夸道:
“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心性。好啊好啊,拭雪,你就是玄栖山最好的弟子啊!”
应拭雪看着空荡荡的讲堂,轻声答道:“我不是。”
“玄栖山从未养出一个好弟子。”
迎客堂、比试台、灵田、藏录室……
他提着剑,一路从山门杀到主殿。
“阿雪,饶了我,我是你三叔啊!”
“拭雪,醒醒!你怎么能对自家人——”
“畜生!逆子!恶鬼!!”
应拭雪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浸透,沉重地贴在身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靴子踩在血水中的声音,粘腻又沉闷。
剑柄因为积血打滑,几乎握不住,却依旧一剑又一剑地劈下去。
不是没有人想逃离,但阵法锁死,天地无门,天道不应。
不是没有人想制止住他的罪行,但无一人能挡他一剑。
血流成河,火光漫天。
剧情像脱缰洪流般不可遏止地奔涌而来,将这满山冤孽一个不留地送去地狱。
最后的最后,应拭雪踏着尸骨与火焰一步步走上山巅。
背后是万丈悬崖,眼前是烈焰滔天。
他静静伫立,看着火光一点点吞噬玄栖山的脊梁。
“砰!”
那面金线绣着“应”字的黑底旗帜轰然砸落,堕入火海。
它的死亡宣告着一个家族的覆灭,而覆灭者正是这个家族曾最引以为傲的天才。
他实现了愿望,杀尽应家所有人。
应拭雪闭上眼,往后仰身倒下去。
现在他要杀的最后一个人,是自己。
那一刻,万籁俱寂,时光凝固。
唯有他的身体在长久又短暂的时间里坠落——
短至不足一息,长如他前半生,
他那骄傲、尊严,他被亲手剖开的十六年。
忽然,应拭雪听见一道清澈明亮的少年音。
他睁开眼,偏头看去。
那人一身雪白衣裳、袖口系赤红穗带,一柄利剑悬于身侧。
风将他的鬓发拂起,声音如长剑出鞘:
“我知山高,我偏登之。
我知天远,我偏往之。”
“我要做世上最强的剑修!”
应拭雪愣了片刻,才笑。
原来是十六年前的自己啊。
可惜。
玄栖山再没有鲜衣怒马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