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分别咬碎了一管修复剂和强化剂。玻璃渣子混着奇怪的味道一起流进他的胃里,转化成起飞的能量。
肢节在转瞬之间完好如初,伊登掠向上方密密麻麻的倒挂石柱,想藏身其中拖延一段时间。
复眼闪动,无死角地观察周围,再加上强化之后迅捷的动作,伊登惊险地躲过了几次加雷德的攻击。
在石柱,不,这不是石柱,应该是某种特制的东西。它们起码能扛住加雷德的两击,在黑暗中爆发出一连串森冷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在这些“石林”的掩护下,伊登有余力悄悄地评估加雷德了。
黑暗中看不太真切,但加雷德的体型明显比他大上一圈。
加雷德的虫形不像蛛类那般有浑圆的腹部,大多依靠蛛丝捕食。
他更偏向螳螂类,凶悍而灵巧,有一对镰刀状的胫节,上面满是倒刺,是两把可怕的武器。
而他的其余腿节同样长着倒刺,只不过稍小一点,而那密密麻麻的数量显然弥补了这一不足。
钢锯一样的腿节上面还挂着伊登残破的肢节和血肉——刚才伊登就是被它们钉穿了。
而加雷德身后的深灰色外骨骼翅膀,伊登只看见它们轻微甩动以保持平衡,没看见它们能飞翔。
到目前为止,加雷德完全是凭借那恐怖的弹跳和抓握能力,在离地十多米高的“石柱”里穿梭。
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如影随形地锁定了他,威慑他:我抓到你了。
伊登伸长肢节在“石柱”间微微摇晃,像在挑衅和勾引。
“石柱”被砍碎,从高空坠落,撞出轰轰巨响,洞壁受到波及,不停震颤。
伊登咬碎了两管强化剂,他的肢节暂时变长、硬化,向加雷德发出了第一次攻击。
肢节所及是坚硬的虫甲,无法突破。而虫甲之间的间隙刚刺入一小节,就被两块扭动的虫甲绞断。
伊登一甩翅膀,再次拉开了与加雷德的距离。
攻击虽然失败了,但只是试探。加雷德的动作一滞,闭塞的洞穴里多了一股味道——那是加雷德的鲜血气味。
伊登咧开嘴,还挺好闻的。
在接连几次小范围的攻击后,伊登在空中盘旋,加雷德稳稳地落在地上。他们在互相的试探之后,遥相对视。
洞内一阵死寂,只有石头不断掉落的声音。
虫族是天生的战斗者、猎食者。
他们隐藏着自己的呼吸,悄无声息地调整自己的动作,以期击杀对方。
伊登没忘记他的目的。他要进入加雷德的场,钉入虫核,深度链接,并进行梳理。
但是,如果就这么轻易地放出精神链,会不会被吞没于加雷德的场中,从此仅仅成为那场中渺小的一部分?
伊登不在意听从于加雷德,为他驱使,提供下一代的另一半基因。
但他无法忍受自己在这里死去,或是成为单纯的一捧养料来维持加雷德的稳定,让加雷德等到下一只合适的雄虫。
他不会让任何一只虫族插足他们之间。今后不会有,如果从前加雷德有过,他会赶走他们、杀死他们,包括他们结合产生的后代。
他要独占加雷德的虫核,填满他的场,成为加雷德无法剜去、无法忘记、独一无二的那核心部分。
所以,他要在整理场的同时,把自己嵌进去。
伊登嘎吱嘎吱咬着强化剂,身上催生出第二层虫甲,令他涨大了一圈。至少在体型上,他看上去和加雷德势均力敌了。
可能是吃了太多的强化剂,又或者是修复剂没能那么快修复内伤,伊登又出现幻觉了。
像他刚刚成年,从茧房内爬出来一样,这次他又听见了那呼唤声。
——来到我身边。
洞内闪着一点一点红色的光,像在宇宙中燃烧的星星,温暖明亮。
伊登张开双翼,疾冲过去。
眼前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四轮张开的金红色的星球,旁边还有四颗在其中守望的小小卫星。
伊登没有如预想中躲开加雷德的口器——加雷德没有张嘴发出声音过,他闭上两只眼睛,只睁开另两只眼睛,显然是耍了一个小计谋迷惑了他。
他以为的口器的位置,实际上是加雷德的头顶。而加雷德突然亮起翅膀上的红色花纹,更是让伊登一时眼前混乱。虫族是一对复眼,一个大脑,两颗心脏,无法控制花纹亮度。
加雷德是虫王,虫王和他们都不一样。伊登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
“嗞——!嗞——!”
洞穴里爆发出凄厉的哀鸣,在被咬碎保护罩后,伊登被咬中了猎食肢。
猎食肢在初代雄虫中多见,具有摄取其他物种的基因,并将虫族基因注入进行污染的作用。
到现在,大部分虫族都退化了这一功能,有些甚至没有猎食肢。
伊登还具有,但它们早就失去了原有作用,却保留着丰富的痛觉神经,成为了一大弱点。
他一直本能地将它们藏在其他肢节里,不明白加雷德到底什么时候发现它们的。
——加雷德是装的。他的速度和力量比刚才超出一大截。
他是老练的猎手,一口咬住猎物的弱点,将其置之于死地。
当然,他不是要杀了这只年轻的同族。他只是要让他乖乖地释放出精神链。
他当然没疯,他还有理智,他不会杀掉应该被自己保护庇佑的子民。
加雷德咬上另外一条猎食肢。
这只虫族的坚韧有点超出了他的想象,在剧痛之中,他依然没有释放出精神链。
没关系,还有两条。加雷德没有管身上越收越紧的肢节,向第三条咬去。
伊登痛得全身痉挛,不住抽搐。在极度的疼痛之中,未受伤的肢节伸长,缠绕在加雷德身上,紧紧地捆住了他。
伊登下意识地找到了加雷德之前被他刺破的皮肉,用两根肢节掰开了那两块虫甲,其余肢节卷着那管自制的三无药剂,恶狠狠刺穿皮肉,埋在深处,又被他的肢节打碎。
加雷德被迫停下了撕咬的动作。
伊登散射出精神链。
他冲进了加雷德的场。厚实的场像一幢幢高墙,他不知去路,但一点也不迷茫,跟随那呼唤和心中的渴望勇往直前。
这个场简直就是垃圾场,前进的道路又窄又复杂,还被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挡了道。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伊登应该温柔谨慎地把它们整理干净,扫出一条路。
他再沿着这条路找到深处的虫核。
但身体上的剧痛、那一遍遍的呼唤声蛊惑了他,让他的理智岌岌可危,在崩塌的边缘。
他选择了更快的方式——将路上的垃圾全部破坏、撞开。
这些“垃圾”是杂质,它们从加雷德的场中被排斥、析出,在伊登的蛮力下,它们又被强硬地塞回场里。
一般情况下,杂质没办法重新回去,但加雷德长年累月服用稳定剂,只能靠析出杂质的方式保持场的稳定,他的场因此留下了非常非常细微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