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之下为“神”,“神”之下,为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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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除?”危肆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后轻笑:“梏是无法破除的。”
沉缚和辜怜心都凉了半截。
又听见对面的人,悠悠开口:“我们通常是附在那些人的身上,将他们生前的经历走一遭,解了他们的结。最后牵引着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我们称其为‘渡’。”
所以,不是破除梏,是渡梏。
“那‘渡’危险吗?”沉缚不想还没回去就死在这里,她必须要将辜怜带回去。
“危险。”没等危肆开口,就被卞芜抢先:“若是他们执念太深,我们有可能会被永远困在他们的身体里。他们也会借我们的术灵,做一些偏离轨迹的事情。然后我们就会逐渐融为一体,成为鬼。”
“鬼?”沉缚不解:“死了的人不都是鬼吗?”
“不,那些是亡灵,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但是鬼会,它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
“卞芜,你别吓她。”危肆打断:“没那么严重,世间万物有得有失,我们的术灵也会在每一次‘渡’后增强。”
辜怜听到这:“姐,就是类似于电视剧那种上神飞升都要先去凡间历劫,越是困难,对飞升上神就越有利。”
“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危肆见她语气严肃,面容紧绷:“你问。”
“你好像对我的突然到来并不惊讶,为什么?”
危肆却在这时忽然起身,打断了她的问话。
男人弯腰凑近她:“你头发有些乱了。”
说着,便想要伸手轻轻替她整理额前的碎发。
危肆伸出一半的手,却又忽然收了回去。
刚刚弯腰的姿势,已经被男人改成半跪在地上。
沉缚由仰视他到俯视他。
他理所当然地凑近她,并且越凑越近;又理所当然地朝她脸侧接近耳朵的位置吹了口气。
像是羽毛滑过她脸颊,又不经意地滑过她的耳朵。
细细麻麻的痒,从她的尾椎骨一路蔓延至头顶。
耳尖甚至痒得发麻。
最后,危肆理所当然地说:“用手怕把你的妆容蹭花了,只好改成吹气。对了,你刚刚问什么?”
“啊…我…我问…问……”
危肆还是那副半跪在沉缚脚边的姿势,他轻笑:“想问,我为什么没感到意外吗?”
“嗯……?”沉缚又被他慌了神:“啊,嗯,对!为什么?”
他还是没起身,用那双沉缚最喜欢的蓝色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见人不答话,他又追问:“嗯?再看着我问一次,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语气温柔,危肆像是浪,一层一层勾着沉缚溺进去。
她顺着他的意思做了,语气温和,声音柔柔的:“你,对我的到来为什么没有感到惊讶。”
“因为我在等你。”
沉缚有一瞬间茫然。
等。这个在沉缚人生字典里和“爱”一样陌生的字。
刚会走路那会儿,她的爸爸说去给她买冰淇淋,让她等。她等了一天一夜,没等来父亲,却等来孤儿院的收养。
后来在孤儿院里,她反应迟钝,做任何事都慢吞吞,老师总是说不要让全部人等她。
她没等来老师的耐心教导,没等来同伴的陪伴,等来了老师的不耐烦和同伴的孤立。
再后来,她逃出来。这一次她什么也没等,却被辜怜找到了。
现下,她被人猝不及防地盯着眼睛,那个字认认真真地从对方口中吐出。
沉缚措手不及。
随后,她又听见危肆说:“神的指引,我要等你。”
渡生王在冥冥中受到神的指引,在勒赫乐缇等一人。
神?
从沉缚来到这个地方起,神就不断地被他们提起,但总是点到为止。
她知道再问下去,危肆也不会答了。
“谢谢。”
“无妨。”
沉缚扶着桌子想要起身,却膝盖一软。
原来刚刚不止耳尖发麻,还有腿脚发软。
跪着的男人,却没有一把将她捞起,反而借着她摔倒的姿势将人往怀里带:“小心啊。”
沉缚似乎听出危肆语气里的揶揄,面无表情地从他怀里起身,又淡定从容地理了理衣衫:“多谢。”
看上去云淡风轻,前提是忽略掉她发热发烫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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梏是什么沉缚已经知道了,渡梏是什么她也清楚了,忽略掉最后一个问题,沉缚已经搞懂了大半。
她顿时感觉前途一片光明,回家两个字正在朝她招手。
她决定了!
“危肆,我想渡梏。”
危肆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辜怜,在她耳边一惊一乍地“啊”了一声。
“你想清楚了吗?”好像在危肆的预料之中,他起身背对着沉缚。
语气平平,沉缚看不见他的神情也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她望着他的鎏金袍子被风扬起,银白的长发也随之飘荡。
沉缚心想:“无论如何,危肆都是我画出来的,纵使有那么多我无法预料的事,但这一点永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