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高权重者可怜,
卑贱粗蛮者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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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京城。
今日,大街小巷都在讨论一件事:左相可怜。
“哎哟,左相真是可怜啊。”
“可不是嘛,寒门出身,好不容易通过科考一步步走上丞相之位,本以为从此日子就好起来了。结果,发妻生的第一个女儿……”
“诶诶诶,左相第一个女儿怎么了?”
“你不知道?”那人压低着声音,乌泱泱的人围向他:“那女子天生是个聋哑人,说不了话也听不到声。”
“哎呀!”人群齐齐发出叹息,一个个惋惜得不得了。
“说起来,左相的发妻也是个可恶的人。”
人们问:“怎么说?”
“那是个——乡野村妇。哎哟,那行为举止粗鲁的,那举止言谈粗鄙的。简直一点规矩都不懂。”
“怎么?你见过人家啊?”有人问。
“嘶,”讲话的人很不满:“我没见过我能这样说?那脸蜡黄的,整个人恐怖至极,双眼都凹进去了!简直像鬼!”
他边说还边比划,听的人似乎也看见了左相发妻,齐齐附和:“可怕可怕。”
“不过,左相倒是很爱她,爱到连圣上都为之感动。”
“但他发妻最可怖的,还是她的蛇蝎心肠。”
“怎么说?”
他招招手示意人们围得更近:“她的女儿不是残缺之人吗,左相倒是不嫌弃这个女儿还很宝贝。”
“结果,那女人趁着左相外出处理公务,裹着一床被褥就将那小孩扔给乡下她娘家里去了。”
“你们想,左相发妻是个乡野村妇,那女人的娘自然也是,那小孩日子难过呀。”
众人附和:“难过,难过。”
“就这样,左相都没将她休了,说什么糟糠之妻不下堂,怄了几天气就又原谅她了。”
“现在,那女人终于病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就是可怜了左相,又要伤心难过好几天。”
“唉,可怜,可怜。”众人叹息。
日头渐渐毒了起来,到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众人摆摆手,各自散去。
走时,还心满意足地拍拍自己,觉得自己又过了有意义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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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之后。
远在千里之外的乡下。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姑娘,正偷偷摸摸猫在堂前。
她一脸警惕,瞧着没有人来,一溜烟儿就进了堂前。
她蹑手蹑脚地翻着锅碗瓢盆,乞求能找到一点吃的。
啊!还真有!
从碗架子深处翻出一个食盒,一打开,嘿!真有几块糕点。
还是她最喜欢的枣泥糕。
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边吃边在心里骂人。
没错,她就是沉缚。
该死的危肆,又骗她!又骗她!
不是说好这次绝对绝对不会骗她了吗?不是说好他们一起的吗?
人呢?人呢!
她都在这里呆了十四年了!整整十四年!
她,沉缚发誓:绝对不会再信男人的任何一句话。
“危肆,别让我逮着你。”她咬牙切齿地想。
沉缚饿极了,没一会儿,那些难以下咽的糕点,她不用就水就吃得一干二净。
肚子终于饱了。
还没等她收拾残局,木门吱呀一声就被踢开。
一老妇人拿着半截长的木棍,破门而入。“啪”的一声打在沉缚面前的桌子。
老妇人眉毛高高扬起,鼻子皱起,面容扭曲狰狞,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这,就是她的外祖母,京城人口中的乡野村妇。
“啪”的一下,老人又重重敲了下桌子,沉缚熟练的抱着头蹲下往后躲。
她已经习惯了,自入梏以来,她就听不到也说不了,成了一个聋哑人。
每次这样乖乖受着,装死就可以了
她外祖母能说些什么呢?她每次发火,沉缚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过从外祖母愤怒的神情,也能猜到一二。
也许是:“谁允许你吃了?给你饭了还偷吃!”
又或是:“费钱的玩意儿,养着不知道干嘛,还要倒贴钱。”
反正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沉缚在孤儿院的时候都听腻了,估计现在也大差不差。
最后等老人说累了,扶着腰喘气了,沉缚就自觉爬到桌边给她倒杯水乖乖递上。
最后,外祖母就会放她离开了。
沉缚都背得到她每次的流程了:踹门,木棍,敲桌子,噼里啪啦一堆话,最后喝杯茶歇歇。
虽然被外祖母闹了闹,但沉缚好歹是填饱了肚子。慢慢悠悠往自己房里走去。
一直悠然走到门前的菜园子,然后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