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软从早上到现在,真的没再理她。还赌气的,将自己关在房里。
沉缚点点头:【走吧。】
一行人刚准备出发,马车外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小软。
她连走带爬的从屋里跑出来:“阿缚姐姐,阿缚姐姐,我原谅你了,我不要不理你了……你见见我吧……”
沉缚撩开帘子,危肆一把将小软抱上马车。他又自觉守在马车前,朝着李公公一行人,比着一根手指:“一刻钟。”
小孩的眼睛肿得跟桃儿一样,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
沉缚不停地拍着她的背,不厌其烦地安慰着。
她抽出纸笔,对小软写着:【我屋内的桌子,放了一封信,是给外祖母的,里面也有我写给你的话。】
小软点点头,她知道已经无力改变沉缚要走的事实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被千斤巨石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目光一遍遍描摹着沉缚的样子,从她的眉毛到嘴。
她疯狂记住每一个细节,拼命记住沉缚的样子。她不能忘,她一定要一辈子记得。
一刻钟很快就到了。马车外,传来李公公的催促声。
沉缚忽然觉得嗓子又痒又涩,仿佛有什么东西闷在嗓子眼,马上就要冲出来。
口里的血腥气,随着外面尖细的叫喊,一股股冒出来。
危肆敏锐地察觉到,马车内有他的术灵正在溢出。
术灵见效了,沉缚马上就能说话了。
他侧身挤开李公公,神情淡漠:“我去说。”
当他掀开帘子时,沉缚正好一口血吐出来,她好了。
小软被吓懵了,便死活不肯下去。她死命挣脱危肆的手臂,对他拳打脚踢。
李公公见危肆进去了半晌,还是没动静。他不耐烦地不停敲着马车,拖着声音:“云英郡主,您倒是快点——再晚些,我们没及时入京城,圣上可是真的要怪罪了。”
沉缚呕了好几口血,眼睛看东西也影影绰绰,她在混乱中拉住小软的手,说了十四年的第一句话:
“小软……小软……外祖母……走,走!”
小女孩呆愣住,危肆趁着这个空挡,一把将她拖了出去。
而李公公,正准备掀帘子。
危肆笑着对李公公说:“小孩不懂事,公公莫怪罪。”又偷偷塞给他一把金瓜子。
李公公这才笑着说:“理解,理解,应当的。”
小软被危肆拉回院子,他有些粗鲁地替她擦了擦眼泪,悄声说:“阿缚姐姐好了。但…”
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不能往外说。”
小软呆滞的点点头,等她回过神后,阿缚姐姐已经离她很远了。
她像一具木偶,拖着空洞的身躯回了家,翻出沉缚刚刚说的信,去到了外祖母的房里。
“外祖母,我能进来吗?”
“进。”
老人见小孩眼肿得不成样,冷着声问:“她走了?”
“嗯。”
小软摇摇手里的信,说:“这是阿缚姐姐写给你的信,我念给您听吧。”
“哼。”外祖母轻嗤:“谁稀罕她写的信。”说着便卷卷被子,躲到床里去了。
小软也不管,自顾自地坐下,打开信念:
【外祖母:
见信安好。
我是沉缚,是娘的女儿,是您的外孙女。原谅我的不孝,没能在床榻前为您养老送终。
外祖母,我曾在漫长的时间里,都以为您不喜欢我。以为您和其他人一样,会怪罪我。怪罪我,生下来就是个哑巴和聋子,将我娘气得一病不起。
可是我忘了,我们之间永远有一根绳将我们牵连着,是血缘。
您每次都面露凶色、面目狰狞。可是我知道,您爱我。
小软不是您捡回来的,是您那日经过奴隶市场,买回来的。您说是因为她写字快,可是小软那时才一两岁左右。您不过是看我缺少一个玩伴。
外祖母,您总是口不对心的爱我,我也总是装聋作哑的怪你。
外祖母,京城山高路远,我们也许再也不见。
所以,我爱您。
小软,接下来是说给你听的。
你活泼可爱又伶俐聪明,你会识字又爱读书。以后,我到了京城,就能不定期的送来许多书给你。所以,不要再哭了。
最后,总是小软小软的叫你,你又不是我的丫鬟,是我的妹妹。我就给你取了个名字:
苏意软。
你就随外祖母姓。可好。
顺颂时祺。勿念。】
与这封信一齐留下的,还有左相昨日赏银两以及沉缚提前给小软的及笄礼——注入危肆术灵的平安符。
这两样,能护她们今后钱财无忧,平安无虞。
外祖母像是一下老了十岁,声音颤抖:“小软,我乏了。”
“好。”
苏意软平静地走进夜色,走进她的人生,没有沉缚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