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土而出,跃跃欲试。
野蛮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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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肆将车上的血迹处理干净:“现在感觉如何?好点了吗?”
沉缚点点头。她才恢复说话,干涩感依旧在撕裂着她的嗓子。
她哑着声音问:“你跟小软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让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
她一听危肆这样讲,忙问:“你怎样跟她说的?没威胁她吧。”
“……放心。”
危肆递了杯水给她:“你嗓子才恢复,不适感要过一会儿才会消失。喝点水压压血腥味。”
“咕——”沉缚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了。
她从昨夜到现在就没怎么进食,胃里空空如也。
危肆的动作顿了顿,眉眼间染上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饿了?”
沉缚轻轻点头。
“我记得外祖母拿了一盒糕点,不如先用它垫垫肚子。等车队歇息的时候,我想办法去给你烤只鱼。”
“好。”
危肆将食盒翻出,下意识想替她打开,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说:“你自己打开吧。”
沉缚:“好。”她并未起疑。
食盒一打开,枣泥糕的酸甜味就扑面而来。沉缚拿起一块儿,看见盒子最下面垫着一层纸。
土黄色的纸张,在檀木色里尤为显眼。
那是一封信。
沉缚脑袋里嗡了一声,慢慢将那封信抽出来。
因为长时间的放在枣泥糕下,上面已经印上了一圈一圈的油印,拿在手上粘腻不堪。
沉缚翻开那张被油浸透的纸,上面只歪歪扭扭地写了四个字:
一路平安。
是外祖母写的。
她昨夜一夜未睡,偷偷叫来危肆,让他教她写字。她连笔都不会握,却不停歇地练了一整晚。
最后,终于将自己最满意的一张,放进食盒。
纸张斜下方,沾上了丝丝血迹。
沉缚不知道她的外祖母写了多少次,写到手指都出血。
她喉咙上刚被压下的疼痛感,又腾然升起。胸口似乎被什么卡住,马车内的景象渐渐被泪模糊。
沉缚像哮喘复发的病人,胸闷气短。她疯狂咳嗽,咳到手脚发麻,咳到头晕目眩。
她张着嘴,乞求能有一点空气进来。可是越张大口,窒息感就越强。
危肆将她抱住。沉缚浑身冰冷,没有一点知觉地蜷在他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借着他的体温缓过来。
沉缚睁着被眼泪涨得发酸发涩的眼睛,指向枣泥糕:“我饿了,我想吃。”
她一口一口啃着,一块一块不停地往嘴里塞。塞到嘴包不住,咽不下,她还是不停歇地吃。
眼看着就要哽死,“沉缚,沉缚,吐出来!”危肆捏住她的两腮,猛拍她的背,沉缚“哇”的一下吐了。
他将女孩死死摁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喝点水,我们喝点水,喝点水就好了。”
危肆一只手揽着人,一只手去拿茶杯。沉缚却在这时主动环上他的腰,放声大哭。
早在上车时,危肆就在马车上设下结界,与外界完全隔绝。
他举着的手僵在半路,仍由着人在怀里哭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改为揽住的姿势。两人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
男人温热的手,从上到下,轻轻拍着沉缚,一下又一下,他不停地安抚着怀里发抖的人。
环在危肆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危肆的身子微乎其微的僵了僵,下一秒,他就将沉缚揽得更近了些。
他似乎将沉缚揉进自己的胸膛,胳膊紧紧裹着她。他用自己的体温、他的心跳、他的栀子花味,告诉沉缚:
他在。
当沉缚给外祖母写那封信时,她就觉得心脏难受。生理意义上的难受。
某些东西似乎准备破土而出,沉缚将其称之为“它们”。
残缺的心脏上有无数窟窿,在她落笔写下“我爱您”时,窟窿周围的血肉突然开始疯狂生长,”它们”不管不顾的去填满那些血淋淋的洞。
有什么东西仿佛要从沉缚的身体里长出来,“它们”被埋葬许久,对重见天日迫不及待。
沉缚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觉得自己很痛苦,痛不欲生。
她忽然想到危肆之前说的:渡梏时千万不要被原主的情绪影响。
于是她理所应当的,将这一切都归结于这个理由。
沉缚鼻涕眼泪甚至还有枣泥糕,全蹭在危肆胸口上。
危肆却丝毫不嫌弃,反而将人一次又一次的抱紧。
他将下巴搁在沉缚发顶,轻轻蹭着,像安抚小猫一样。
“我们喝点水,你嗓子才好,行吗?”
沉缚点点头。
危肆扶着杯子,一口一口地给她送。
他说:“我答应你,等这个梏渡完时,再带你回来看看外祖母。不过,只能远远看一眼。可以吗?”
远远一眼,对沉缚来说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