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练地替她描眉,熟练地替她擦粉,又从多多的口脂里,挑选出最适合她的颜色。
谷雨只见了这一次的梳妆。但她能想象,在以前的日子里,危肆也如同今晨这样。
他做这些事,做了成千上万遍。
沉缚脑袋的重量全压在危肆手上,她脸上软软的肉蹭着他的手心,蹭得人酥酥麻麻。
危肆没忍住,捏了捏,手感很好。
他轻笑着将人摇醒。沉缚有些起床气,久久不愿睁眼。危肆便搂着人,对谷雨歉意的笑笑。
谷雨忽然理解郡主为何不惜与李公公作对,也要将危肆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等沉缚从屋里出来,已经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了。
她走在路上,府里漆黑一片,天上连个月亮都没有。偶尔还有一阵凉风吹来,让人心里发怵。
她扯扯危肆的袖子,让他帮忙问问:“府里怎么不点灯?”
谷雨回危肆:“左相觉得夜就要有夜的样子,应该顺着天,点灯是违背天的意愿。因此,夜里他不准我们在屋外点灯,屋内的灯也只能很暗。”
“什么歪理都有。”危肆和沉缚同时在心里吐槽。
走了一段路,终于到厅堂了。
“郡主,左相说了,只让您一个人进去。”谷雨对危肆说,危肆又假意朝她划拉两下笔。
沉缚点点头。
屋内漆黑一片,只正中央有一盏烛火。房子偌大,微弱的烛光显得格外黯淡。
沉默朝那盏烛火,摸索着前进。走近了些,见一人着黑色官服。
官服衣摆下,镶着的金线,在昏暗的光里,异常明亮。
目光上移,先映入眼帘的是花白的胡须,再往上看,沉缚才终于看见了左相——单纯良。
人人称赞的左相,她的好爹爹,此刻正支着脑袋小憩。
沉缚借着昏黑的光,打量着单纯良。
纯良,纯良,果然人如其名。
哪怕是阖着眼,也能看出他的慈祥。沧桑的脸上布满皱纹,撑着的那只手也皱皱巴巴的像树皮。
身体瘦瘦小小的,眉眼间全是倦容,仿佛为百姓为天下操碎了心。
沉缚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试图叫醒他。
单纯良果然一激灵,一睁眼就看见他多年未见的大女儿,跪在地上。
他忙将人扶起,心疼地说:“你这孩子,来了也不知把我叫醒,就这样跪在地上。膝盖跪疼了吧。”
他说着说着就将沉缚拉在位子上坐下,又弯下腰去揉她的膝盖:“疼吧。唉,可怜的孩子也听不见。”
他朝里屋叫了一声:“王声。”一男子遮着面从里面出来。
“来,写。”
王声,左相的幕僚,从很早之前就陪在左相身边了,是他的得力干将。
“是。”
左相说一句,他写一句:【刚来京城,一切都适应吧。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就跟爹爹说。还有,封了郡主开心吗?】
沉缚点点头,笑得十分灿烂。
【你见过家里的人了吗?听府里的丫鬟说,你第一天来就被夫人伤了,让爹爹看看。】
沉缚听话的扬起脖子,果然,缠着一圈绢布。
单纯良心疼坏了,一脸担忧。
【还疼不疼啊?】
沉缚摇摇头。
【我听说,是你身边那个叫危肆的人救的你,他是不是在乡下就跟着你了。】
沉缚点点头,又拿过纸笔写:【危肆是一名修士,有一次我上山采药恰巧碰到了受伤的他,就将人捡了回来。他为了报答我,就跟在我身边替我写字。】
她知道,那通糊弄李公公的“心有灵犀”在他这儿可不怎么管用。
“哦,修士啊。”单纯良摸了摸胡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声又写:【他是修士的事,瞒着李公公了吧。那爹爹也替你瞒着,你自己也瞒好了。可不能让圣上知道了。】
圣上极其痴迷修士的仙术,几乎将天底下的修士全豢养进皇宫。
但那里面几乎全是假冒的,这世上真正的修士少之又少。修士,本来就是他们为了方便渡梏所编造的身份。
沉缚感激地点点头。
她突然想起什么,想问问左相:【爹爹,我在乡下时,偶尔会看见屋子外总有一个人,那人是谁呀?我快害怕死了。】
单纯良呼吸微乎其微的一滞,随即笑道,慈爱地摸了摸沉缚的头。
她看见王声递来的纸上写:【那是爹爹派人来保护你的。】
【你刚生下来时,你娘就想掐死你,后来又将你送到了乡下,爹爹害怕她对你还不死心。于是便派了人保护你,等你长大了,那人便隔一段日子去看你一次。】
沉缚笑得天真无邪,一脸纯良:【爹爹对我真好!】
【那爹爹快快歇息,待会儿又该要进宫了。】
她很乖巧懂事的看着单纯良,单纯良也很欣慰的笑笑。
“王声,带郡主下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