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秋天，漫天黄叶回旋飞舞的时候，周聿送走了他的弟弟。

不，应该说是这个名义上是他弟弟的男孩。

脚底下的落叶碎碎发响，微风吹来，缓缓铺在地上，不多时又淹没了墓前的大理石台阶。

在这个令人悲伤的秋天，华交迎来了一场秋雨。

江寄打着伞，看着蹲在墓碑前的周聿。

高高瘦瘦的大男孩在一手操劳完弟弟的丧事后，瘦得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周聿蜷缩着腿跪在地上，把所有的贡品摆好，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手却在他弟弟的黑白照片上停住了，照片上的人笑容很灿烂。

外界还在沸沸扬扬地传着周聿的艳闻，虽然词条被压了下去，但始终堵不住那么多张嘴。

周聿也不在乎了，不在乎是谁帮他压的词条，不在乎他在外人口中被说成什么样，反正他在意的人都已经成了一缕缕魂魄。

“小聿。”江寄担忧地站在他身后。

周聿没有回头，头抵着墓碑不说话。

张劲厚和凌淮西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他。

周聿从来都没有在他们面前透露过他是个孤儿这件事，他们更不知道他还有个住在疗养院的弟弟。

这从根本上来看，他们对于周聿来说，一直都是外人，从来都没有走进过他的内心。

可这又怎么样呢？张劲厚无奈，凌淮西神伤，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周聿的过路人而已。

于他们而言，最优解只有好好地陪在周聿身边，陪他走过接下来这漫长且孤单的岁月。

三个人淋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默默地注视着周聿的背影。

伞撑在周聿的头顶，雨水在上面敲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秋后的天气有些湿冷，仿佛连带着周聿身上的暖意也一并抽离。

他闭着眼，静静地靠在墓碑上，脑海里却不断地闪过护工的话。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好好的人就……”

护工害怕地抹着眼泪，胡乱地和周聿辩解着，“我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西装，身形高高大大，二十五六岁的男人出去了，我知道是你之前乐队的朋友就没多问……”

这些话一直在周聿耳畔回响，支撑着他办理完弟弟的后事，火化掉弟弟的遗体，然后再将他的骨灰盒亲手放进了墓碑中。

他抚在照片上的手慢慢紧握成拳，咬着下唇，眼眸含血。

孟沧舟，枉我对你一腔热血，你却帮着苏歆纯置我于死地，这个仇，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周聿缓缓站起来，转过身看着江寄他们。

他看起来精神交悴，似乎一阵风过来就能把他吹倒。

他眼底的血丝让江寄看着害怕，脸颊两边的肉也凹陷了进去，原先还有点婴儿肥的人现在就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江寄，我好累。”周聿低声呢喃着，手拉着江寄的胳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

江寄吸了吸鼻子，将雨伞交给张劲厚，然后抬起双臂，抱紧了他。

一股湿意从肩头袭来，周聿汹涌的眼泪夺眶而出，尽数沾湿了江寄肩头的衣服。

他在默默地哭泣着。

江寄看着埋首在自己颈间的周聿，他揉揉他柔软的发丝，轻轻地拍着他颤抖的背。

周聿抑制着自己的哭声，以至于其他人都只能听见偶尔的一声呜咽。

那是孤独的小兽受伤后，在独自舔血疗伤的声音。

半小时后，周聿渐渐平静了下来。江寄侧头吻了吻他的耳廓：“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呢。”

他到底还是把张劲厚和凌淮西算了进去。

这一觉睡得有点长，长到周聿在梦中又重新经历了一遍养父母车祸，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弟弟逝去……这一桩桩足以摧毁他心智的事。

他哭着从梦中醒来，只听得外面客厅里有吵吵闹闹的声响，还混杂着小狗的哼哼声。

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是他的卧室没错，可他上一秒不是在墓园吗？怎么回到家里了？

周聿挣扎着坐起身，伸手摸了摸眼角，湿漉漉的一片。哭过了啊，哭过就哭过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房门前，打开。

客厅里，张劲厚和凌淮西守在一个笼子前，两个人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厨房里，江寄围着围裙，操弄着煤气灶，正在点火准备炒菜。

“你们在做什么？”周聿按着额头，太阳穴那边隐隐作痛。

“你醒了啊！”凌淮西欣喜地转过身看他，“你都昏睡两天了，再不醒，我们都准备送医院了。”

他身体一让开，周聿这才看到了他们手底下的情形。

一只小狗被他按在笼子里瑟瑟发抖，张劲厚在一旁手忙脚乱地给它套着项圈。

见周聿好奇地看着他们，张劲厚和他解释：“我同学正好毕业不要这狗了，我给它要了过来，这几天陪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