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指尖顿住。他的第一次信任——是那夜他把自家珍藏的“骨瓶魂灯”交给沈墨,让他借光过关;而沈墨……那天却差点被灯火引爆精神污染值。
“这也算信任?”陆昭低笑,语气像在自嘲。
沈墨却稳稳写下那一幕,没有任何修改——
“他明知风险,却还是替我挡下了烧灼的一击。”
写毕,纸面轻轻颤动,墨色渗入桌面,一道光印浮现,一半门纹显形。
轮到陆昭。他一笔一划地写下:
“他给了我选择的尊严——即使那选择可能是放弃自己。”
话落,两半门纹融合,石门轰然震动,开启第二重考验。
而就在那扇门后,阴影中浮现出一只伪装极深的“记忆妖灵”,它能化为任一方的面貌与情绪,引导错误书写——一旦陷入,将永远在“伪记忆”中挣扎,难以脱身。
沈墨先一步发现异常,拉过陆昭低声道:“下一个,它可能冒充我。”
陆昭却看着他,低声回了一句:
“我分得出你。”
他的指尖悄悄碰过沈墨的,指腹冷却却坚定,那是一种无法伪造的真实。
石门开启,二人迈入第二重印域。
“请书写——‘彼此最无法原谅的一瞬。’”
那声音如咒,滚烫地贴着脊骨灌入脑中。
沈墨脸色顿变——这不再是简单的记忆共书,而是试图用痛点诱导错写,构建幻象陷阱。
书案前,空气骤冷,水汽化作一面又一面扭曲的“镜页”,逐一展开伪记忆的片段——
其中一个,正是**“陆昭推开沈墨落入血池”的画面**,血色浓稠,映出沈墨惊愕的眼神与陆昭无言的背影。
而另一个镜页里,沈墨站在高塔之巅,手中捏着那页写有“杀死你的同伴”的任务书,纸上渗出的血字直指陆昭。
“这些是假的。”沈墨低声道,眉心紧锁,“它想逼我们在记忆中分裂。”
“那怎么办?”陆昭冷笑,“我们谁都不是圣人,还真挑得出不能原谅的事。”
沈墨忽然望向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却稳得像断言:“那就别写。”
陆昭一愣。
沈墨却已提笔,在空白卷上写下了一句违逆规则的句子:
“我选择,不书写恨。”
刹那间,镜页碎裂,妖灵尖啸从镜中钻出,化作一个与沈墨一模一样的身影,语气温和却透出恶意:
“你说你信他?可他真的从未动过杀你的念头?”
伪沈墨一步步逼近陆昭,语调几乎与沈墨无异:“你知道吗?在‘无间戏台’最后一场,他犹豫过——”
陆昭望着那双伪造出来的眼睛,没有动。
真正的沈墨站在他身后,没有说一句话。
陆昭忽然笑了,语调轻得像是调侃,却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
“他不会看着我死。他即便动摇,也是在想着怎样活下来——连我也一起。”
说完,他转身,吻住了沈墨。
那是毫无防备的一瞬。
沈墨轻微睁大了眼,片刻之后却闭上眼,手落在陆昭的后颈,极轻地回握了一下。
镜面如水般溶解,伪沈墨发出撕裂般的惨叫,化作黑雾散尽。幻象崩塌,第二道印章稳稳刻入任务簿页角。
“合写者,识真情,斩伪忆。”
——试炼通过。
书坊深处,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那声音隔着水与岁月,带着一丝不属于现实的哀鸣。
沈墨低头,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陆昭一手还放在他肩上,斜眼望他:“你回吻了。”
“是。”沈墨嗓音低哑,“因为我也信你。”
石台升起,露出一册泛黄古书,封面血痕累累,其上铭刻:
「书写你的真名,交换一段亡者记忆」
副作用:书写者将以“记忆容器”形式,替代原主承载痛苦,若意志不足,将永久失声或失忆。
陆昭眼神微动:“真名?”
沈墨却停在了原地。
这不是“姓名”,而是真正能唤醒灵识的字印,失去了它,等于自我意识将被重塑、甚至抹除一部分存在。
与此同时,四周浮现出一张张模糊的脸庞——
有曾在副本中惨死的求生者,也有“无间戏台”中的傀儡残魂,甚至还有……一个女人抱着婴儿,面目模糊地站在远处,嘴角似乎在笑,眼眶却空无一物。
“她是——”沈墨喉头紧了下,“那个哭声的源头。”
陆昭拉住他:“她不是活人,也不完全是鬼。”
这时,任务簿上的第十三页,缓缓浮现出一道新句:
「一人为容,一人为钥。血书之后,真名者将承其痛,替其记,不得忘。」
二人对视。
陆昭忽然说:“我来。”
沈墨皱眉,语气罕见强硬:“不行,你的感官已经被剥夺过两次,再承一次,你可能会……”
“我是钥匙,”陆昭笑着打断他,“我们陆家守了这个鬼地方百年,总得有人动笔不是?”
“那你知道自己真名是什么吗?”
陆昭顿了顿,嘴角依旧挂着不正经的弧度,却低声吐出:
“陆·昭·明。”
三字落下,那本泛黄的书瞬间滴出暗红血珠,卷首页刷地打开,浮现一段残缺记忆——
【——昭明,你听见了吗?他们说,镇封之地撑不了太久。】
【你记住,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开那扇门。】
【那不是门,那是……那是湖底的“缝”。】
血光一闪,陆昭猛地抬手捂住头,踉跄后退两步。沈墨立即扶住他,只觉得他身上温度飞速流失,如被记忆浸没。
而与此同时,那女人的身影逐渐清晰。她低头望着手中已然干瘪的婴儿,嘴角缓缓裂开一道诡异弧度:
“原来你,还记得名字啊……”
忽然,四周水声暴涨,一扇通往**“覆书湖”**的沉重石门,缓缓从地底升起。
湖底书阵仿佛无数纸页编织成的迷宫,漂浮着泛黄的残卷,字迹模糊,仿佛每一张都是一个溺亡者的记忆切片。沈墨和陆昭身上都佩戴着从“冥水书坊”带出的记忆钉,若不靠近指定残卷,就听不到记忆内容。
但这些“书页”会说话。
会低声呢喃,会模仿心声。
沈墨在一块纸页前停住。
那是他的过去——一次任务中他失控共情,误杀了唯一幸存的女孩。纸页上清晰浮现那女孩喊他“哥哥”,然后哑声惨叫的片段。
他站在那里,动不了。
“沈墨。”
陆昭抓住他手腕,他嗓音比水温更冷:“别看。”
沈墨却低声道:“这是……我忘记的第一段。”
“它不是你。”陆昭一字一句,“是湖,要你信它,是它在诱导你——”
他话未说完,湖底卷页忽然裹住陆昭的脚踝,将他猛然拖入书阵深处。
“陆昭——!”
沈墨潜身追去。
书页扑面卷来,每一页都在重演“沈墨”的过往:
他幼时的寄养经历、第一次误杀、第一次精神崩溃——
直到那一页出现。
陆昭站在影中,轻声问他:“如果再选一次,你还愿意和我进入任务簿吗?”
沈墨屏住呼吸。
那一刻,书阵陷入短暂静止,湖面浮现提示:
「真话只能说一次,假话重复千遍。」
沈墨看着“纸陆昭”的背影,忽然低声笑了。
“我只后悔一件事。”
他快步走近,直面那片“陆昭”的面孔,俯身吻住他。
不是水中纸影,而是真正的陆昭——
那一刻纸页燃起血焰,纷纷化作灰烬,书阵迅速瓦解。他们跌入湖底深处,眼前浮现下一条指引:
「最后封印之书,仅可由双魂共触。」
书坊深处,一间泛着水汽的藏书室缓缓开启。每行书架间浮动着潮湿雾气,字迹浮在半空,而地板却仿佛被浸透的宣纸,步步渗出墨痕。
沈墨脚步一顿。他瞥见一排长桌,桌面横陈着“血书”任务卷宗,每一页都空白,唯有角落刻着一句:
「以血为墨,以忆为线。书即罪,焚即审。」
他拿起一卷,拇指刚触碰纸页,掌心便渗出一道极细的伤口,血自动沁入纸面,幻化出一行行他不曾记起的记忆。
那是他小时候在福利院里,曾见一个被强制送走的孩子挣扎喊着“我不要走”,哭声穿透梦魇,纸页上却开始发热,边缘烧起灰白火苗。
沈墨猛地抽手,却止不住那纸页上记忆继续延展。
“沈墨,别写了!”陆昭压下他的手,语气第一次紧张,“你再写下去,那东西就会把你记忆全吞了。”
“但这些记忆……不是篡改的,是我真忘了。”
“不是你忘,是你扔的。”陆昭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宁可自己被烧掉,也想还原全部真相。但你死了,我怎么办?”
沈墨怔住。
就在此刻,旁边的一本书咔哒一声自动翻开,一滴水珠从上滴落在纸上,瞬间化出一条水影——
水妖从书页中爬出,无面无声,却以模仿“沈墨”的声音开口:
“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死了,谁都能得救吗?”
陆昭眼底浮出阴影。他拔出藏在书架缝隙中的短刃,挡在沈墨前面。
下一秒,水妖猛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