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堂里人来人往,多是住在此处的商人,也有不少食客,看见从楼上下来的迟鸢,眼里满是惊讶和好奇,这张脸倒是比男子更柔和些,却也更美,让人移不开眼的美。
迟鸢拿着折扇,面无表情的走过大堂,门口牵着马的小厮早已等候多时,“小…公子,马已经备好了。”
酒楼门口依旧热闹非凡,只不过少了些吆喝声,“为何还不到宵禁?”
“回公子,元江因为漕运口原因,九江府特意放宽了宵禁时间,眼下渡口比这热闹许多呢,因为申时渡口缴纳的排运费便宜一半呢,”程一回答道。
迟鸢也不在多问,翻身上马便径直往前走了,程一几人赶忙跟上,马蹄声惊扰了街上的百姓们,惹得骂声一片。
到了湖月楼,门口的人似乎比刚才更多了起来,不少马车排成一排,从马车上下来了穿着各色衣衫的人,每个人身后跟着奴仆,昂首挺胸的被门口的门童迎了进去。
迟鸢勒住缰绳停了下来,有几个门童赶忙从楼梯上跑了下来,替迟鸢牵住了马,小心翼翼的伸手想把她扶了下来,迟鸢瞥了一眼轻蔑的用扇子推开了门童的手,冷冷的说了一声,“滚开,”下了马,程一跑了过来,丢了一贯钱给那个门童,“好好喂着,有什么闪失,你也活不了。”
程一这一推波助澜把迟鸢纨绔高傲多财和自己凶恶的形象给立住了,原本被门童迎上楼的几人都回头看了一眼,门童接了钱,点头哈腰的牵着马往后面去了。
迟鸢则摇着折扇带着几人走了过去,上楼梯时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因为门童走在了他前面一步,他一脚把门童踹下了楼梯,“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走在老子面前,”门童滚下楼梯就要摔在地上的时候,迟鸢伸出腿挡了一下,门童求救的看着迟鸢,那男子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你算什么东西……”说话间又要抬脚踹那门童。
迟鸢收回了腿,那男子踹人的腿却收了回去,程一的刀放在了他的脖颈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别脏了我家公子的眼,”男子骂骂咧咧的想说什么,看着迟鸢身后的奴仆都闭上了嘴。
“多管闲事,打他与你何关?”男子脸上的愤愤不平的说道。
“他一个门童,前你一步是为了引路,又能挡你什么?成事者,一步而已,”迟鸢戏谑的看着男子说道。
“此言差矣,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成事者,更怕那一步,只不过这一步无关紧要,”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迟鸢微微抬头,看见了临窗而站的男子,一身白衣,面若冠玉,眉眼间带着些许痕迹,浑身带着锋利感,笑意却松弛又与世无争,约莫二十八九,男子笑着看向迟鸢,迟鸢瞥一眼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进门前听到了楼上的关窗声,五大三粗的男子也没有在纠缠,此刻坐在进门的桌前,看着迟鸢走进来别过头去。
一进来便看到舞池里身着纱衣翩翩起舞的曼妙女子,乐师在另一侧弹奏着,舞池之大宛若半月湖,不知是不是挑空足够大的原因,即使围坐了许多人,也不显得沉闷,衣着富丽的人们围绕着坐在舞池前的桌上,一桌一隔用屏风围隔了起来,倒也显得不是那么拥挤,另一边是三五成群的人坐在一起,想必就是看热闹的散客了。
迟鸢仔细看着屋内的摆设,皆是用料不凡,就连散客的桌椅也是红木,一道道屏风所绘之图看得出选画之人的雅致,梅兰竹菊,松荷柳桂,就连屋内熏香也是淡淡清香,稍浓些的便是脂粉香了。
一圈圈琉璃灯笼挂在舞池上空,如月映照,淡淡的雾气从舞池下升起,迟鸢仔细看了看,竟是用一个两掌宽的水圈隔开,水圈里亮着的光便是一盏盏花灯,光影之间台上舞姬如坐莲台,步履生辉。
倒是巧妙,怪不得那么多人趋之如骛,迟鸢正想着,便下来一个小厮,打发了门童,站在了迟鸢身边,“公子,我家主人请您去楼上赏月,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一去。”
“你家公子好大的面子,怎么知道我家公子会去,”迟鸢还没说话,程一便把那小厮挤了过去。
小厮却也不恼,“我家公子想请这位公子赏瑶台月。”
迟鸢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便抬头看了过去,看见倚在栏杆上的白衣男子,那人却只是对她一笑,迟鸢听到了瑶台月,“这瑶台月,本公子倒是想看看有什么与众不同。”
迟鸢说完便跟着那小厮走到了楼上,穿过长长的道,每一个写着梅兰竹菊,松荷柳桂的房号前都有人在守着,门后时有笑声传来,更多的是,停在了天号房,雕花门半掩着悦耳的乐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迟鸢这才发现,一路走来唯独在最中心的这一间屋子是临街的,又没有通往另一边的路,仿佛走到这儿就到了尽头一般,因为一进门的时候,迟鸢便仔细打量了周围,有四个楼梯可以上楼,舞池中间的两个楼梯,上楼的左右两个楼梯,那么另一边的布局想必和这一面差不多,只不过天号房比较特殊而已。
门口站着两个守卫,小厮推开门,迟鸢准备走进去,程一他们却被拦了下来,“公子,您只能带一个随从进去,”小厮面带歉意的说道。
迟鸢对着另外几人点点头,示意程一跟着自己进去。
一进门便是一个巨大的屏风,屏风后人影绰绰,乐声更清楚了些,婉转绰约的琵琶声,叮铃悦耳的扬琴声,筝声透心,小厮把迟鸢带到了男子面前,男子坐在窗前,看到迟鸢过来,男子站了起来,示意迟鸢坐下,迟鸢点头示意便坐了下去,顺着男子的目光看了过去,空窗框景,刚好把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一览眼底,圆形的舞池倒像是一个大鼓,曼妙身姿的舞姬也仿佛在鼓上起舞,空窗犹如裱起来的画布,舞池上的舞姬便是画里起舞的美人。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男子给迟鸢倒了一杯茶,开口问道。
迟鸢面上的带笑,拿起了茶杯,却没有喝,“公子有些冒昧了,难道公子不知,问他人名姓前,要先告知自己的名姓吗?”
男子笑了一声,“哈哈,是祝某冒昧了,在下姓祝名钊朝,还请小姐见谅,不知小姐可否告知在下小姐如何称呼呢?”
“倘若我说无可奉告呢,”迟鸢眼里满是戏谑,却看见对面男子依旧面不改色的笑着,“小姐若是不愿,钊朝也不会强人所难。”
“祝公子这一说,倒是显得言懿有些小家子气了,”迟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脸上虽笑着却依旧冷淡,她也没有骗人,当初老师收她为弟子的时候,因为觉得有缘,便给自己取了名叫言懿,嘉言懿行,因为没多久便进了宫学,言懿也只有老师和师姐还有老师的管家会这样叫她,后来渐渐的都叫她鸢儿了,除了老师。
祝钊朝看着迟鸢,面上淡淡却试探的说道,“小姐贵姓王?晋阳王氏,哦不,如今叫并州。”
迟鸢打量着祝钊朝,没有开口,摸着温热的茶杯看了一下他,“祝公子为为何觉得我该姓王?”
“倒是觉得小姐与祝某的故人有些相似,她便是并州王氏的女子,她曾告诉我,王氏家训,君子之道,谨言慎行,家中多以谨言慎行取名,”祝钊朝把迟鸢面前凉了的茶水倒在手边的小倒茶缸里,又添了一杯茶水。
“祝公子请我来,是看瑶台月的吧,不是来闲聊的吧,”迟鸢并不想浪费过多的时间。
“看一看湖中月,在看瑶台月岂不是更妙,”祝钊朝笑了两声,站了起来,小厮把窗户旁的暗门打开,“请,”祝钊朝让开了一个身为,迟鸢走到了阅台上,宽阔悬空的阅台上摆着两把椅子,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瓜果糕点和茶盏,半身高的栏杆不会遮住视线。
迟鸢坐了过去,极其开阔的视野刚好可以看到舞池的全貌,头顶的层次交叠的琉璃灯盏把铺着红色地衣的舞池照的格外耀眼,恰到好处的挑檐又挡住了刺眼的光芒。
一声惊萧,原本有些热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此时坐在大堂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好像在翘首以盼着什么,急促的鼓点响起,一块红幕从顶上掉了下来,红幕落,鼓声停,琴声起,一个身着红金舞衣的女子随着红幕的掉落而出现,迟鸢看的极清楚,柳眉,凤眼,肤如凝脂,一举一动无一不是万般风情。
虽着红衣,在红色地衣上却依旧耀眼,围绕在她身旁的舞姬都失了色,乐声才起,水袖还没甩出去,便有围坐在舞池下的客人丢银子在舞台上,女子见罢用水袖卷了一袖的花瓣往丢银子的客人方向甩去,随着花瓣落下的,还有人群中的惊呼声连连,眼里满是艳羡,于是接二连三的银子如同雨点一般砸在了舞台上,饶是迟鸢看着也在心里咂咂称奇。
“美人一舞,豪掷千金,”迟鸢笑着对程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