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传来消息,听说两位少爷和那位贵客住了下来,前院变得很忙碌。
但这些和后院没关系,洛斯年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
不用立刻踏上既定的命运,洛斯年松了口气。
陈管事倒是替他着急:“伶奴就这么几年的好日子,这下耽搁了,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想起来。”
洛斯年支着下巴,去看前面一排屋子。
那些是年长一些的伶奴,在主人面前得了恩宠,才得到赏赐。
听说能一个人住一间房呢。
他的世界太小,小到仅有这么个院子,连期盼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甚至这么简单的期盼,都并不很深。
似乎在心底里的某一角,他更想待在这个小小的院门口,假装日子很有盼头。
这一天终于到了。
洛斯年头发长长了些,喊了个小伶奴帮他束发,还没弄好,外面就传来陈管事的声音。
啪嗒一声,梳子掉在地上。
洛斯年回过神,一脸镇定地对着小伶奴说:“没事,我去了。”
小伶奴们亦步亦趋地跟到门口,不敢出去,只好可怜兮兮地扒着门:“洛哥哥,我们是不是以后就看不到你了?”
洛斯年笑笑:“放心好了,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小伶奴们高兴起来,又跟着憧憬,恨不得自己也能马上长大。
这一次离开后院,依旧是陈管事带着。
只不过,真的去洗澡了。
事实上,现代服装已经使用了上百年,哪怕在后院,平时也是长袖长裤地穿,比较方便。
今天却是件上襦下裙的旧制式。
洛斯年黑发半扎,再穿上这条裙子,乍一看真的和女孩没区别。
只是这裙子通身纯白,将他衬得年龄很小,眉眼之间都是稚气未脱。
陈管事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愣了愣。
忽地,他像有些不忍,喊了洛斯年的小名:“年年……”
“嗯?”
“如果熬不下去了,只管和我说。”
洛斯年就笑了:“我不是要去过好日子了吗?”
陈管事没了声。
他们再一次从后院前往中庭,和上一回一模一样的路,只不过不再被阻拦于宴会厅之外。
外面还是很多仆从在传菜,依旧是一场宴会。
洛斯年看着,心头通通地跳起来,手心紧攥住衣角,没一会儿就汗湿了。
陈管事走到一半就停住了,对他说:“我只能到这里,继续往里走。”
洛斯年觉得口干,抿住唇,有些无措。
陈管事安抚道:“我教你的都还记得吗?”
洛斯年点点头。
“那就够了,”陈管事压着眼底的怜悯,低声说,“去吧。”
男女仆从训练有素地分列两旁,那么多人在传菜、倒酒,却连一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
队伍的尽头,厅堂宽阔,繁花似锦。
廊柱间光影点点,疏疏落落,洛斯年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好看得呼吸不畅。
陈管事、老师、其他伶奴……洛斯年小小的世界里仅有这些人。
而所有人都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富贵未来。
于是他就这么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直至真正进入这个美梦一样的富贵之地。
审视的目光四面八方围聚过来,犹如实质,黏着在皮肤上。
明明一路走来,有那么多人在看他,可所有视线的重量加起来,也比不过此刻。
他也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主人。
正中上首,一个发须雪白的老头。
洛斯年看了一眼就跪下了,练习过千次万次的肌肉习惯下,他匍匐在地:“年年见过主人。”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有些失望。
主人看起来既不威风也不强壮,和想象中那个不容冒犯的对象,实在差了太多。
主人笑呵呵,不知在对谁说话:“我这些伶奴都是千挑万选,几年才有这么一个,萧先生觉得怎么样?”
“抬头吧。”
洛斯年一直趴着,只看得见金丝地砖,闻言坐直身体,抬起头。
左右两边都坐着人,他不知道看哪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主人。
自上而下地看,那双眼睛干净又澄澈,眼尾下垂,泛着点微红,是一种曲意奉承、小心婉转的漂亮。
主人一愣,嘴角牵出满意的微笑,可又不知想到什么,那丝微笑很快化作惋惜。
他看向左手边,笑道:“萧先生,这个宝贝应该还不错吧。”
萧先生眼神定在洛斯年脸上,好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主人大笑:“年年,萧先生说喜欢你呢。”
洛斯年愣了一会儿,在主人揶揄的提醒下,才走到萧先生身旁坐下。
坐定时,他对上对面两双眼睛。
其中一双漆黑幽冷,洛斯年震得心尖发颤,想起那天见过的军装男人。
他不敢多看,垂眸犹豫了一会儿,试着靠在萧先生身上。
身边人明显僵硬了。
洛斯年连忙放轻动作,虚虚靠着。
萧先生回头看他,只是很随意的一眼。
洛斯年赧然一笑。
那道本该一触即走的视线稍稍停留,好几秒,才收回去。
洛斯年其实也没有真正服侍过谁,那些学习过的东西终究是纸上谈兵,到了这会儿,一会儿忘了这个,一会儿忘了那个。
就这么不太熟练地替萧先生布菜。
幸好没人关注他的动作,几人很快继续了先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