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叹了口气,转身折回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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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颐握着春芙的手,刚刚的事情令她非常后怕,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小将军出手的模样。
是真的醉了、失手,还是醉后现真心呢?谢云颐不敢保证,也不敢完全相信封兰越说的,就像现在,她不知道对方还会不会回来。
“春芙,我是不是还是做错了。”谢云颐之前否定过自己,父亲同意后,她便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春芙从来都站在谢云颐这边,可不管什么对错:“小姐,怎么会呢!封将军既然成婚前没反对,那就是认了的,刚刚你也看到了,封将军是醉了,下意识的军营习惯,没有欺负小姐的意思!”
“是这样吗?”
“当然是了!”春芙说,“小姐要是不信,待会儿等将军回来看看他的表现不就行了。”
谢云颐:“万一他不回来呢?”
春芙忙起身往外望了望,见对方还立在庭院中,吁了口气:“小姐不要乱想,要是想走,早就走了,将军肯定会回来的。”
这样笃定的保证,谢云颐倒稍稍宽了些心。她望着屋内的陈设,瞥见被她掀下仍在地上的的红绸盖头,犹豫了下,道:“春芙,帮我重新盖上吧,你去门外等着。”
就当刚刚没发生过,她等小将军再进来一次。
春芙迟疑片刻,应声去做。
*
封兰越从外面走进来时,屋内的红烛烧了四分之一。
床上坐着安安静静的新娘,红绸盖头的流苏随着跳动的烛火微微摇晃。
他顿住脚步,双眸中夹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慢慢走过去。
“谢姑娘。”是了,这也是他前世今生唯一的一次婚礼,接受现实后,此刻竟有些恍惚。
“将军?”谢云颐感知到对方站在她身前了。
“是我,我回来了。”封兰越开口,望着仰头看他的人。
明明隔着喜帕,他却想象到了对方此时委屈含泪的眼睛。
对方不接着说话,谢云颐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只能微微歪了下脑袋。
封兰越在外面其实还考虑了一件事,就是小时候有人告诉过他,与女子成婚,就要一辈子爱惜对方。
他本是想报恩来的,还谢姑娘的送殡之情,自然会怜惜和照顾对方,可是“爱”……封兰越觉得自己好像无法当即许诺。
于是此刻,他坐下来,坐在谢云颐的身边,便犹豫要不要掀开这红绸盖头。
“小将军?”谢云颐不知道封兰越到底要做什么,她只能一遍遍唤对方,让对方注意到她。
“谢姑娘,”封兰越的指尖碰到了那几缕流苏,他在对方的催促下,温声问道,“你会后悔吗?”
后悔?谢云颐微微扬了下脑袋,流苏绕着封兰越的指尖:“将军,你是指将神策军交给天子一事吗?”
代价竟然真的是神策军吗?封兰越眸光一沉,竟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指的其实不是这件事,而是想办法一次次保护他,甚至牺牲自己的婚姻,不后悔吗?
可这话,却在听到对价为神策军后,再问不出口了。也不必问。
“只要谢姑娘不后悔,封兰越一定会照顾好谢姑娘。”金丝绸布的红盖头在靠近的呼吸间被掀起落下,封兰越望着眼前瞪大双眸、好似措不及防的谢云颐,在心里认认真真描摹下对方容貌。
他暂时不能给予谢姑娘更多承诺,但是好好照顾她,养好她,他一定会去做。
“将军……”有时候爱人就是自卑,连近距离直视对方的眼睛都惶恐。谢云颐没想到对方这时会先掀,她盖上红盖头的意思很明确,将军应是知晓,若这帕子掀了,纵使前面是她谢府强权,此刻也不能再反悔了。
她不会给机会了。
两人之间是长久的沉默,半晌,听得屋外传来脚步声,封兰越才道,“是不是到时辰了?”
话音落罢,便听屋外传来敲门声,春芙道:“姑爷!若是与姑娘聊够了,便让姑娘早些喝了汤药,上床歇息吧!”
因是入赘,所以一切得依着姑娘家这边来。
谢云颐体弱,不必喝交杯酒,只自己喝入睡前的汤药就成。
“能走吗?我抱你吧,去把药喝了,然后洗漱睡觉。”封兰越想起刚刚那一下,对方的腰应还是痛的。
“不必不必,我可以的。”谢云颐还说着,就被人拦腰抱起,轻轻松松,好似抱一只小兔子。
封兰越:“既已成婚,有些事,可以唤我,不必勉强。”
药罐子在婚桌上,还有一些糕点膳食,谢云颐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封兰越抱她过来,也是为了让她填几口肚子。
谢云颐被封兰越抱过两次,一次是莲舟之上,一次是白日拜堂,那两次都是欢喜的,这次无疑也是,她欢喜,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止不住地想哭,忍也忍不住。
小小的一个人就这样贴在怀里突然哭起来,压抑着哭声,怕外面侍奉的丫鬟听见。
封兰越不理解,心里却也感到的莫名的痛楚。
他抱着人,紧紧的,站定在原地。
直到怀里的姑娘慢慢平息下来,他才将人放下,扶着对方坐到圆凳上。
“让将军看笑话了,我也不知道刚刚因为什么。”
因为怕对方没有力气,封兰越没有坐下,只是半蹲在谢云颐身前。
“是我的原因,”封兰越没和女子相知相爱过,但他知道,人与人之间可以将心比心,“刚刚我欺负你,又出去,这伤了你的心。”
“不是的。”谢云颐下意识反驳,可想了想,又觉得兴许是的。只是不全是。
“喝药吧。”谢云颐转移话题。
“药这样苦?”封兰越将罐子里的汤药倒进碗里,见对方一闻到味道,便止不住地皱眉,温声问道。
谢云颐啊了声,托着下巴悠悠开口,装作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没错,很苦,我从前就是苦得夜夜睡不着。”说完,盯着对方,指着桌面的糕点,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春芙不在这里,待会儿喝完药,我吃一块桂花糖糕,若是问起来,你便说是你吃的吧。”
姑娘眼巴巴,笃定刚刚哭过,对方好心肠,绝不会拒绝。
哪想对方掀起漂亮的眼皮,薄唇轻抿,带着一点笑:“应该不行吧。”
谢云颐瞬间蔫了,蹙着眉尖,端起药碗,视死如归,正要一口喝完,便听对方开口道,“吃糖不行,有损药性,但谢姑娘介意同甘共苦吗?”
“嗯?”谢云颐见对方把罐子里多余的汤药倒进另一个碗里,不明白对方要干什么。
“不能喝合卺酒,一起品尝下药膳吧。”封兰越端起另一碗药,示意对方同他干杯。
谢云颐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个意思,错愕片刻,小声道:“大将军,也会做这样无聊的事。”
封兰越没回答,只是在对方碰碗后,将药一口喝光。
“的确很苦。”封兰越说。
谢云颐喝了许多年,其实没觉得多苦,刚刚更不觉得苦,但望着对方去盛净水,还是笑着打趣道,“是吧,很苦的,大将军后悔了吧。”
封兰越没说话,只是把水递给对方,见对方小猫似的乖巧,才叹了口气,轻声道,“药是苦的,但能看谢姑娘高兴,不无聊,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