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更漏乍长天似水。
谢云颐揣着那句温声宽慰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她回到了死前的场景,四下充斥着难闻的汤药、染血的手绢和压不住的咳嗽声。
她以为自己就这样即将离开,未料被一个虚晃的人影笼住。人影肩宽掌阔、怀抱温暖,她近乎贪婪地靠近,终于在一下又一下的轻柔曲调中,渐觉四周凄惨之景褪去,门外传来悠远的轳辘汲水声。
“小姐,你醒啦。”
春芙端着从井里汲上来的清水,正准备前去煮早茶,便见轻纱幔帐微动。
谢云颐一宿梦沉,眼下望着陌生的床榻,还有些未反应过来。
“怎么在这儿?”她问,嗓音低压。
春芙还以为对方是问怎么睡到床上去的,放下手中茶具,一边扶姑娘起来,一边解释道:“小姐,昨日夜里回来,你不是念着姑爷一天没吃东西,就坐在暖榻上等他用宵夜吗?结果姑爷还没吃完,你就趴在边儿上睡着了。姑爷觉着你太累,就没让我把你喊醒,直接抱你到床上了。”
谢云颐下床梳洗,温水沁湿脸颊,这才逐渐清明起来。
是了,她昨夜听将军说担心之事不会发生后,一直揣着心思没再开口,本是想等对方用完宵夜,再静心聊聊,没想到一转头就睡着了。
“将军现下何处?”虽一夜梦沉,但醒得还不算太晚,谢云颐坐在铜镜前,回头望着曙光照耀下整洁的暖榻,“他昨夜也是睡的那里?”
春芙是知晓自家小姐和姑爷没有同床而眠的,且姑爷为了夜间照顾小姐,一直就是睡的房中暖榻。
“回小姐,姑爷昨晚一宿没睡,刚刚出去送三皇子了。”
谢云颐闻言,愣了一下,忙随手拢了下青丝,蹙着眉尖向外走去。
*
三皇子的马车是寅时六刻动的身,彼时天蒙蒙亮,封兰越担心对方在金泉山庄范围内出事,直至将人送到能看见妙云道观的山门,才策马折返。
秋日寂寥,晨间露重。
封兰越于庄外下马,抖落一身水汽,还未及将马交给随从小厮,便见身穿浅杏色袄裙的少女朝他小跑而来。
“大将军!”
谢云颐在院里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见人迟迟不回,连吃早膳的心思都没了,之后听谢祎说有马蹄声,忙从里院跑出,眼下见到对方,又牢牢抱住对方,只觉心中静好,万物安稳。
封兰越望着突然抱住他的谢云颐,以为出什么事,忙松开人,仔细看了几眼,见对方无碍,才将目光投向追着她过来的谢祎和春芙。
这是怎么了?
谢祎和春芙耸肩摇头,他们也不知道。
封兰越思索片刻,明白过来。
“夜里做噩梦了?”封兰越问。
谢云颐只是抱那一下,就不再记得什么噩梦。她退后半步,摇了摇头,然后抱歉地盯着对方,攥着裙边小声解释:“刚刚春芙说将军一宿没睡,我就担心将军半路脑袋晕乎,出什么事。”
姑娘虽养在院子里,常年不出府门,但生性精致,脂粉簪花一样不少,眼下却是面容素静、未佩金玉、青丝如瀑。
是着急他,才这样慌慌张张。
封兰越不禁眼眸微垂,抬手将对方额边落发别至耳后,“我没事,进屋去梳妆吧。”
“将军不去睡会儿吗?”谢云颐道,对方眼底虽不见疲色,但到底忙了一日一夜没阖眼。
封兰越摇头,正准备说没这个必要,便听谢云颐又道:“哪怕不睡,休息一会儿也好,我已经让下人为将军准备好了茶点。”
谢祎见状,也忙附和。
昨夜是大将军彻夜驻守,他才有机会睡。
春芙也说: “是啊姑爷,您去歇会儿吧,昨儿小姐晚间咳嗽,您守了那么久。”
由于夜间染了霜露,姑娘前半夜咳得厉害,大将军守在边上,就着枇杷膏,细细喂了数勺,又哼起哄人入睡的调子,姑娘才慢慢安稳下来。
谢云颐没想到她夜间还咳嗽了,眸光微暗,更加对不住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