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兰越跟着她,待她在屋里睡着后,才走到湿气氤氲的院子,看着在紫藤长廊下等待的谢祎,温声道:“有话和我说?”
刚刚谢祎从外边一回来,就将审视的眼神投向了他。
他念着谢姑娘在场,并没有追问,但眼下看来,方才的感觉没有出错。
谢祎对封兰越此人,其实心情很复杂——对方初入赘时,他担心对方自家阿姐不好,所以格外提防,但相处一阵子后,觉得对方品性的确不赖;再到后面这人传授他武学内容,他更是认为此人心境之豁达,毅力之坚韧,非常人所能及。然而金泉山庄一行,对方与三皇子私下交谈,回来后又约见归德将军,不免让他压下旧日看法,对此人再次起了提防之心。
他在此处等他,就是想和对方开诚布公谈一谈。
谢祎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表情罕见的严肃。
封兰越颔首,跟着对方慢慢朝后院花圃走去。
深秋雨水打落了不少秋海棠,一片残相。桥头也被风打乱,铺满一地的枯叶。
封兰越静静走着,不由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他当日初来相府,还是暗香浮动,莲叶未盛的暮春初夏。
“小公子有何事,不妨直说。”封兰越开口道,在私下,他待对方一向客气。
谢祎其实想问对方今日是否派人前去了碧云小院,又为何派人前去,但是他不能这么说,因为这样说出,就暴露了他跟踪对方的事实。
于是他道:“今日我于半途遇见三公主,三公主说王氏与敏贵妃又在想着为九皇子争风头,将军说这是为何?”
“哦?怎样的争风头?”封兰越问。
谢祎说:“为三公主挑选个如意驸马,例如奋威将军府的少公子。”
封兰越闻言微微挑起眉梢,似是有点惊讶,但也只有一点,很快他就恢复平静,认真道:“此举争不到风头,没准还会引起帝心大怒。”
“我猜也是,”王氏不比谢家差多少,这样大的一个家族,再拉拢一个有实权的将军,天子怎会不猜忌,可他们就是在这样做,谢祎说,“所以将军以为,他们为什么这么冒险呢?”
“是别的皇子有动作了吗?”谢祎顿了下,笑着补充道。
封兰越就是再愚钝也知道对方在暗指什么,更何况他本身就是聪颖之人,他笑了笑,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小公子是说,三皇子?”
“啊?嗯……”谢祎没有把话说全,等着对方继续。
三皇子借出行拉拢他一事,若说做得小心,也算小心,可若说做得滴水不漏,也不尽然。早不出事当晚不出事,偏偏在相府马车也出城时出事,这叫任何人知道了都不免猜疑。
封兰越并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毕竟没有确切证据,人心总是模糊的,模糊是件好事,不知道该动还是不该动,可是他不能让谢祎也对他抱有这种看法,最简单的原因——谢云颐相信他,他就不能让谢祎怀疑他。
“我暂时没有答应三皇子。”封兰越如实道。
他拜托对方为他约见归德大将军,就是漏了把柄给他,没有想过多隐瞒的意思。但他不能率先摊开来说,因为像谢祎这样有戒备心的人,会更相信自己像现在这样主动的情况下,所知晓的东西。
“暂时,没有?”果不其然,谢祎惊讶起来,”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暂时没有,将军是正在考虑是否支持三皇子?”
这话倒是难回答。
封兰越沉了沉眸:“那小公子呢,听见两个皇子都在有所行动,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谢家当然是支持太子殿下!”谢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与谢玉所预言一模一样。
封兰越没有评判这个回答,只是道:“小公子,眼下没有外人,我既同你交心,你不妨也同我交心,说说看,如果撇开丞相大人的想法不论,你是怎样看待眼下的局面的?”
谢祎瞬时愣了一下,少年的清澈的目光难得深沉又隐晦。
“这不好说。”过了许久,他才说出寥寥数字。
封兰越并不对此感到意外和不耐烦,反而更加柔和:“简单说说看?”
“他们都不见得是好人选。”谢祎说,不知道为什么就信任了封兰越,将自己一直以深藏的想法脱口而出。
说完,才下意识捂嘴,扭过脸去,闷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论什么意思,小公子心有天下,胸怀万民,就不必觉得有愧。”封兰越说。似乎他曾和三皇子说过类似的话。
谢祎摇头,拒绝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而是道:“算了算了,将军不必管我怎么想,我今日找将军,其实就是担心你与谢家站到对立面,眼下你既说暂时没答应三皇子,我便相信你,往后的话,你也不会害谢家吧?”
“当然。”封兰越没有犹豫。
“那便够了,到时候的事,谁说得准。”谢祎看他一眼,道尽这些日子的忧虑后,终于松了口气。
封兰越微微颔首,也多谢对方信任,但是在对方离开前,他想起了什么,还是说道:“其实眼下的我,并不像从前那般充满威胁,所以三皇子找我,也并不应该逼得他们这么着急行事,我想,真正把他们逼急的,应该是十二皇子,要从燕山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