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狭长幽黑的小巷。
伙计揣着上个月的工钱和上元佳节发的一壶酒,脚步飞快。
他们这个戏班子,因在御前露过脸,民间生意做得响亮。去年他就攒够了回家娶媳妇的钱,但念着再多挣点,一直舍不得走。
倒霉今夜遇见了个瘟神,他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但如果记得,他怕是死在这大街上也不会有人管。他不敢冒险。
城东杏花巷那边住着他的相好,他放了好些物件在那边,如果决定这两日离开京城,他得把那些物件收回来,省的便宜了那女人的下一个骈头。
这样想着,他的步子变得更快。然而下一个转弯,他却突然停在原地。
“你……你是什么人?”
来人立在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但却听得见他腰间匕首出鞘的寒音。
“我没,没得罪过谁……”伙计吓得后退,瞥了眼斜后方尽头喧闹的街市,心一横,正打算后逃,不知道什么东西便弹过来打在他膝盖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本公子无意伤你。”来人终于开口,熟悉的声音令伙计一颤。
“你是,刚刚打赏的那位!”伙计弓腰捂着膝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作何拦我!”
“你这伙计上好的日子不在戏院中吃肉喝酒,这是要去哪里?”
“去哪里也不违背王法!”伙计说,见对方慢慢走过来,忙拖着一条腿后退,“你再过来,我要喊人了,我告诉你,逼急了,我可不怕你!”
“逼?”来人听见这个词似是觉得很可笑,“我谢某人做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你觉得呢?”
借着天上绽开的烟火,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锭金元宝。
伙计看着夜色里走出来的人,咽了咽口水。
谢祎:“或者你见到我就跑的原因,可以值得起更多?”
*
武学逛完,谢云颐被封兰越拉着,在长安街看了一场踩高跷和划旱船的表演。又在游船上看了一场烟花,才在桥头撞见谢祎国子监的同窗。
是同窗中李国公家的公子李险生先认出封兰越,谢云颐才和对方打招呼:“怎的不见谢祎,他不是说与你们同行吗?”
“肯定是去找心上人了。”同行中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开口,被李险生打断,“云姐姐别听他们瞎说,方才谢祎是同我们一道的,但一块儿看了场戏,他就不见了。我们也找他呢。”
那么大个人,又是上京城,总不能丢了。
谢云颐麻烦他们多注意,有音讯便去通知相府,下了桥,也沿路张望起来。
“你说祎弟一个人会去哪儿呢?”谢云颐并不担心对方的安危,她不信有人敢在相府小公子头上动刀,只是觉得自家弟弟这心思好像越来越难猜。
封兰越是随谢祎去的,十五、六的少年早就该独当一面,不必什么事都同人交代。
“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封兰越更关心眼前人,“刚刚在船上不是说饿了?”
又逛武学,又逛灯会,眼下确实是饿了。
谢云颐道:“去春风楼吧,春芙说那里的菜品虽然不是最昂贵的,却是整个京城中最用心的。”
*
春风楼位于长安街,门前此时正有人小厮端着盘子,想过路的客人介绍他们楼里最新研制的黄米红枣团圆糕。
谢云颐一向爱吃这些甜甜的小糕点,拉着封兰越,在对方打断前叫了一盘上楼。
“吃一点嘛,这么喜庆的日子,我吃一块两块,也不过分吧。”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任大将军怎么严格,此刻也一定不舍得拒绝一脸乖巧笑容的谢云颐。
封兰越确实没法直接否决,但一块就是一块,不是一块两块。
“赵大夫说了,节日也要记得忌口。”封兰越摆出医嘱。
谢云颐撇了撇嘴,只好看着小厮端上来,留下一块,又灰溜溜地把剩下的端走。
好在寻常菜品忌口不多,谢云颐和封兰越两个人,点了一份淮南牛肉汤和银鱼蒸蛋,又两份浮元子,便坐在窗边一起赏月一起宵夜。
春风楼见他们是男女同行,还特意送来一盏花瓣形的竹灯,说祝二位美满团圆。
难怪春芙说春风楼用心呢,谢云颐心想,托起竹灯,转了转,正预备和封兰越说待会儿一起去放花灯,便听楼下忽地争执起来。
“你是什么人,竟然也敢说他排在老子前面?”闹事的声音有些耳熟。
谢云颐放下花灯,望了眼封兰越,两人便起身,一起朝楼下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