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巧巧忽而听见一声极轻的嗤笑,她回头看去,只见驿站里见过的那公子站立在不远处,挺拔卓绝的身姿有如鹤立鸡群。
罗瑗一见登时心生欢喜、眉飞色舞,但又想起来自己此刻正在扮演的是大方得体的知名绣娘,于是又迅速羞怯地向那公子蹲身施礼:“民女见过遂公子。”
舒巧巧被罗瑗瞬间转变的态度惊住,而后才学着罗瑗向那公子施了一礼。
“不必行礼。”遂进缓步来到舒巧巧身前,“几日不见竟已成绣娘,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
舒巧巧低垂着脑袋,尽量用散落的发丝遮挡住自己一时失手造成的大印记,“回公子的话,民女巧绣娘。”
罗瑗一看遂进对舒巧巧态度如此亲昵,愤怒和不甘涌上心头,她挤到舒巧巧身侧,将话题引向别处:“遂公子今日过来罗府,是要找爹爹商量什么要事吗?”
舒巧巧被挤得一个趔趄,生生往旁边挪了好几步才站稳。
“罗大人曾托我找寻可靠绣庄,在皇上御赐给罗大人的精细锦缎上绣下适配之物,制成屏风,在乔迁之日放置厅堂,供大家观赏。这任务如此艰巨,我自然是需要来亲自验收。听后门的小厮说屏风已送到,这才前来看看。管家的,屏风呢?”
遂进这一段话所带来的信息量可谓一句比一句重磅,罗瑗和管家在一旁身姿已然完全僵硬,说不出半句话。
“屏风……屏风……”管家木木地重复了几次这个词。那屏风就立在遂进身侧,只要他转头,便能看见屏风之上的超大裂口。
管家终于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圆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公子……屏风……屏风由绣庄的运过来时不慎划烂了!小的和小姐正在调查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遂进走到屏风前,捻起那耷拉下来的布块盯了好一会儿,“究竟是绣庄所坏,还是别的原因?”
“绣绣绣……绣庄!一定是绣庄!小的一拆开那木板便看见屏风已成残破之品,真的与小的无关!”
“那何故还要寻找真正的原因?”
“这绣娘抵死不认,小的这才寻求小姐帮忙,确认屏风受损的真正原因,好让这绣娘心服口服。”
管家此刻大脑正在飞速运转,谨慎斟酌着措辞的同时将罪责全部丢给舒巧巧。
“巧绣娘,你怎么看?”
罗瑗听到这话顿时傻了眼,哪有在对簿公堂之时还询问疑犯看法的道理?!
舒巧巧欠了欠身说道:“回公子的话,绣庄自知屏风之金贵,因此孙绣娘在命民女将屏风带来乔罗镇之前,已未雨绸缪用重重棉花和坚硬木板作保护。民女确认屏风装裱之前完好无损,将屏风带到之时亦完好无损。”她踱步到屏风之前,指尖触了触那裂痕,“这裂口,当空横穿鹤颈,且不说用作刺绣的蚕丝线韧性十足,平铺致密排列后阻力极大,这裂口还是一字划开,干脆利落。如若不是匕首之类的利器,根本无法造成如此平整的裂口。”
舒巧巧退后一步,离得遂进稍远:“因此对于罗千金所推测,为尖锐物什划破的观点,民女不赞同。民女现在生活清贫,更无多余银钱购置如此锋利器具。综上,民女认为,屏风破损一事与孙绣庄无关,与民女更无关。”
罗瑗脸色一白,嘴唇都有些哆嗦,“谁知道巧绣娘是不是身为孙绣庄之人,起了包庇之心而满口胡言。”
“孙绣庄作为承接定制一方,自知所用锦缎和丝线的珍贵,又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罗瑗当场被呛住,支支吾吾再说不出话来。
遂进目光扫向管家腰间的利刃弯刀,轻飘飘开口道:“管家这匕首制工不错。”
管家身形瞬间抖得更厉害了,豆大的冷汗恍如雨下,“小的……小的这是未开刃的,装饰唬人的器具罢了……”
管家越说越没底气,舒巧巧差点没听到最后几个字。
“是吗?本公子恰巧有把极其相似的匕首,可谓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管家的不如交给本公子,让同一家铁匠铺开刃?”
管家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全身而退了,他将头深深叩在地上:“小的知错了!兴许是小的在拆卸木板时不小心划破了屏风,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怎么会轮到我来怪罪呢?”遂进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指根青翠碧透的玉扳指,“管家的应当向赐下锦缎的圣上谢罪,向期待了数月的罗大人谢罪,亦应当向被你错怪的巧绣娘谢罪。”
舒巧巧和管家同时一愣,上一层阶级的人向下一层阶级的人谢罪?这放在语文考试里都得被当成词语误用抓出来吧?
“现如今巧绣娘就在你身前,你意下如何?”
极具威压的话语压得管家根本不敢说个“不”字,哆嗦着朝舒巧巧磕了一头,“还请巧绣娘见谅!是小的目光短浅不识好歹,巧绣娘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记恨小的。”
“……”
舒巧巧不是很理解这公子为何要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初来这世界,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
她应下管家的道歉,便退至一旁想要把自己隐藏。只听遂进又叫住了她:“且慢。”
“遂公子,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民女办的吗?”
遂进负手踱步到舒巧巧跟前,占据身高优势地俯视着她。他缓缓开口道:“此府邸为罗大人致仕后购置,因此罗大人的乔迁吉日,当今圣上亦是极有可能来参加这场盛宴。管家,你要如何处理这屏风?”
管家只觉头皮发麻,眼前一阵阵眩晕,冷汗早已把后背打湿,层层叠叠地透了出来。
舒巧巧猜测罗千金应是私下准备了一幅绣作,想与管家一并谋和直接顶替孙绣庄的绣作,好在乔迁宴席上为自己刷上一波好感,只是没想到完美计划的策略却踢到了硬钢板,最后颗粒无收还差点下半辈子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