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巧巧将手中暖炉握得更紧,脚下步子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所有感官都悄无声息地放大到极致,任何一丝风吹都能将绷紧的神经弹动。
她缓步到最内侧的书架前,架上摞满了卷轴,长短不一却尽数凌乱铺放。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眼临近书架叠放整齐的书籍,登时眼皮一跳,心道不好,直觉驱使着她要即刻离开。
才往后撤开一步,舒巧巧便听见一声枭鸣从门外划过,她猛然转身,只见门外空无一物,亦空无一人。
只有门扉被簌簌寒风吹得晃动。
舒巧巧尚未能松下一口气,一片寒光乍现眼底,冰凉金属在下一瞬重重抵住她的脖颈,细微的疼痛霎时从肌肤之上传来,欲要发出的惊呼声被全数压回喉间。
她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只能尽力将视线往后一瞥,想要看清威胁之人的长相。然而房内灯火欠佳,她只能模糊地感知到这人身高在自己之上。
尚未能发出求救,门外便忽然响起阵阵脚步声在府上奔腾来回,忽远忽近,仆人惊慌的询问声彻底打破了这一方宁静。
冼行毅那熟悉的咋咋呼呼声再次响起:“人呢人呢?!怎么回事!为什么伤得这么重!”
似是觉察到什么异动,身后之人断然加重了腕力,逼迫着舒巧巧一同后退躲至书架遮挡的阴影之中。
恒渡几乎是下一秒就出现在书房门外,他谨慎地朝房内轻唤一声:“巧绣娘?”
舒巧巧感觉到脖子上的利刃被压得更甚,带着腥气的湿黏液体从刀口处流淌而下,尖锐刺痛迫使她仰起脑袋尽量往后靠,好远离那把足以夺命的弯刀。
没能得到回应的恒渡被另一人催促着:“舒千金应当回次间歇去了,府邸有暗卫巡防,不会有事。现下公子伤势要紧,回头再寻便是!”
事态轻重放在眼前,恒渡也只好随那人先行离开。
两人倏一离开,舒巧巧身后之人极其沙哑地开口道:“还当这姓遂的如此执意三催六请至府邸当中,要袒护的是谁呢,原来是曾经贵为舒相门的千金。”
“你认错人了……”
“舒千金怎的如此天真?当真以为伪造一道印记便能瞒天过海?若不是遂进,舒千金即使在驿站对着衙役三跪九叩,好说求饶,亦是不可能从中解脱。就如同舒丞相那般,只能日复一日在天牢中被严刑逼供,万念俱灰。”
严刑逼供?
舒巧巧立刻便抓住了这与自己认知有异的只言片语。按照原身的记忆,舒丞相的罪名应当已经证据确凿,如此才能下达命令将舒府上下全部流放,为何现在还需严刑逼供?要逼出的究竟是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舒千金不想知道遂进为何要将你从驿站中救出?”
“我连你是何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听信你的片面之词。”
话音一落,舒巧巧便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她立刻转身退开半步,尽量远离这持刀之徒。
舒巧巧只见对方下半张脸躲藏在黑色面纱之下,上半张脸被烛光映照得深邃非常。那仅露的眉眼让她感觉十分熟悉,只是脑海中未能立刻搜寻出到底为何人。
对方眼神一凛:“看来舒千金交游广阔,见过太多人,未能忆起鄙人。”
舒巧巧上下打量着这人,而后才不急不缓地嗤笑道:“你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对方怔愣片刻后,不怒反笑:“自然。遂进对舒府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一清二楚。这对于舒千金来说,不重要吗?”
舒巧巧懒得和这人再周旋,开门见山问道:“你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遂进的命。”
“我?就凭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绣娘?”
“这便要从舒丞相如何被判下‘欺君犯上’之罪说起了。舒千金若想知道,便在戌时到鹤临茶馆,寻一白衣女子,她自会替舒千金引路。”
“……”
但愿引的不是黄泉路。
只是舒巧巧转念一想,这人还想要寄希望于自己能手刃遂进而归,应当暂时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
“舒千金,回见。”
那人直直往后退,身躯紧贴在墙壁之上,不知手下拨动了什么,“咔嗒”一声轻响后,那墙居然往侧挪动出半人宽的空间,自暗室吹出的猛烈冷风卷得房内书籍飕飕翻腾,唯一照明的烛火“噗嗤”熄灭。
那人转身进了暗室,伪墙“砰”一声重重合上。
猛烈冷风被截断,书房失去了照明。上百本书籍在黑暗中逐渐归于平静,无尽黑暗中只剩舒巧巧怦然不止的心跳在震响。
书房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显然目标就是书房。舒巧巧在门扉处快速扫了一眼,趁无人赶到之前即刻闪身至书房之外,潜伏在黑暗中回到了房间。
她对府邸空间划分并不太熟悉,且这月余能出房门的机会甚少,照顾她的丫鬟向她提及所住房间也不过说是“厢房”。直到方才恒渡及其身边之人交谈,她才得知自己这一个月以来住的居然是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