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盘腿坐着,像昨晚去屠了一个村子。
他其实没动,可我能看见衣物上干涸的血迹龟裂开,红屑子悉索往下落。偏他那张脸还白净得很,侧边几道擦痕像猫挠出来的,一晚过去了仍旧隐隐鼓起,拨开皮肤,翻出了藏在下面的粉色胡须,中和了他眼底的乌青血管。
这个角度看,这家伙确实长胖了,下巴的弧度都变圆了。
该长个子的时候,反而横向发展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一踹发挥了效果,库洛洛的表情认真了起来: “卡俄斯制造出了这么多伤口,可他明明背负着‘制约’,底气未免太足了。”
这正是我想说的,“他不在乎你们死不死。”
这意味着相当强烈的原始动机。可卡俄斯的确刀刀留手,他不在乎生死,却也不求死。
所以,卡俄斯的目的不是杀人。
库洛洛点点头:“我们活下来,他的试探才算成功,能让他成功的决定性因素是什么?”
我看清了他眼睛里头那点莫名的期待,却不知他在期待什么。
“侠客。”我回答他。
他们其实伤得不重,如果侠客没有看出什么,没想到那方面,放任他们自愈,血就会一直流下去。库洛洛他们作为饵,会死。
想了想,我又安抚了他两句,“别生气啦,侠客自己又不知道。”
库洛洛昨天那个样子,大概是当时就和我想到一块了,认定这是场无妄之灾,“罪魁祸首”又在眼前飘来飘去,能不恼火么?
谁料,库洛洛没接下我的好言好语,脸反而黑了一度,字里行间浮出了凉气:“你就这么相信他?”
就像在往外、在朝我噼里啪啦飙冰碴子。
我被他问得奇怪: “……不是,侠客能做什么?”
“你未免太小看侠客了。”他凉凉地看了我一眼。
这样质疑我简直是蓄意纵火,我一低眉,淡淡问他:“那你觉得,我得怎么看他才算够?”
话音刚落,库洛洛刚刚敞露的锋芒一下消失了。就剩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凝视着我,春光被他密匝的睫毛切割地七零八碎,落到他脸上,变成了数道冰凌漫射出的影子。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认定他这幅样子是打定主意要争论到底,他却垂下了眉眼,“就算侠客没看出来卡俄斯的意思……”
他顿了顿,“伊洛丝,你怎么知道他没在刻意引导我们,引导你?”
“难道侠客不引导,我们就不会查下去了?”我觉得他的话毫无逻辑。
库洛洛突然闭嘴了,沉默削去了他趾高气昂的成竹在胸。好一会儿,他才组织好语句,“……你知道这段对话多么奇怪吗?”
我,知道得很。这件事上,我们该站在相反的立场才合理。
库洛洛的敏感是与生俱来的,又矛盾十足,因为它的外在表现从不是谨小慎微。他会因为警惕我而选择主动上前接触,有相当大胆的决定性。
而我,即使已经迈出第一步,我也习惯反复衡量、再自我建设,为了避免变数。这导致我总没他坚定从容,没他傲慢得彻底,如同一只在野地上犹豫不决挖出九个窝的兔子。
我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我必须做出新的尝试。侠客已经证明他是完美的入口。我能猜到他想做什么,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让我想通,如果卸下防备带来的快乐大于威胁,大于苦恼,量化后相减是个正数,试一试又能怎样。
所以我不明白,“你怕什么?难道他还能让你害怕?”
他的回答是我再想一百年也想不出的。库洛洛用一种很小肚鸡肠、很不像他的姿态冲我哼了一声,“能让你放弃抵抗,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