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令微一个晃神,眼泪便是瞬间蓄满了眼睛,“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回来了!”张宓福接住她递过来的手,只觉得骨节瘦削,触手冰凉黏腻,“身子怎么这么虚,掌心尽是虚汗?”
元令微紧紧攥住她的手,仍是不住地嘀咕着,短短几日的光景却是恍若隔世。
“她余毒未清。”元令仪将两人引至屋内,催着元令微躺回床上好好休息,眼神示意张宓福跟她出来。
“李馥可还活着?”她勾起嘴角盯住张宓福,“邱澎生还未露面吗?”
张宓福抬手擦掉额间汗珠,将前院之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末了忍不住地问上一句,“他还好吗?”
元令仪微微阖上双目,眼中慈悲真切,好似菩萨低眉,怜悯世人。
“若养得好些,日后尚能行走……”元令仪长舒一口浊气,“只怕,行走都是奢望……”
张宓福愣神许久,眼中的泪涌起又消散,“我早就料到了……”
“天之骄子,年少登科,却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元令仪只觉得如鲠在喉,仙鹤一般的人物,如今算是被人折了翅膀,跌落神坛。
“您可知,太子殿下到底在等谁?若是再拖下去,李馥不死也残了!”张宓福急急问道,太子的三连警告委实是吓到她了,急欲知道他的底牌。
“我不知道……”元令仪轻轻摇头,“我原以为你是苦主,出面便能止了李馥的罚,谁曾想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个。”
“苦主可不止我一个!”张宓福恨声说道,“边鹤扬,还有那些被砸死砸伤的劳工,这血债总该有人背!”
元令仪低垂着头,仔仔细细地回忆何晓的临行前的字字句句。
他是有意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事有边鹤扬担了重责,却没有重罚,着实蹊跷。
“这事,怕不是我们想象得那般简单……”元令仪长吁一口浊气,“此事必然要有人担下,可担责的人必然性命不保。”
她脑中思绪万千,纷繁复杂地乱做一团。
她恨自己参不透、破不了局,火气直升脑门,似一头恶兽在身体里乱窜,撕咬个不停,几乎要吞掉她所有的理智。
这场布局,下场者众多,可赢得盆满钵满的,只有周帝一人。
他拿到了苏也媞留下的宝藏,逼得高昱粉墨登场入朝堂,更是引得高照李馥心生嫌隙,几乎再断高照一臂。
元令仪只觉得心惊胆战,周帝下手稳准狠,不知不觉之中引人入局,悄无声息地主导全局,又在防不胜防中给人致命一击。
自毁寺灭佛起,参与的所有人皆是棋子。
孟祁观是起手棋,强势邀元令仪入局,却在价值用尽后,被疯癫的高澄斩杀。
力空大师枉死,寒山寺的僧侣亦是枉死,他们苦苦挣扎,本心守不住,道心亦是守不住。
溧水段氏阖族是误入棋局的祭品,被王玙贺章之流投石问路,本就是浑不在意的弃子,被吃了也无甚可惜。
席嗣源垂垂老矣,亦是被周帝拿捏得紧,狠狠地将住了王玙,控住了棋局,保下了元令微。
盖世德、长遥夫人、玲珑姑姑甚至是苏州军,每走一步,都分毫不差地落进周帝所需的位置,稳稳地推动棋局现杀招,夺人命。
直到现在,害劳工死伤的凶手仍旧未明,王玙贺章隐在人后,边鹤扬仕途尽毁,高澄仍被囚禁,高照手段不明。
元令仪越想越心惊。
王玙自以为毁寺惨案能拿捏住他们,高照也自信拿捏住高澄的性命,两方局势焦灼,乍看上去不分上下。
可何晓参与进来后,高照明显占据上风,周帝有意放过边鹤扬和张宓福,便不会再深究元令仪的过错,既是保下了英国公府,亦是保住了高照的一方势力,不至于朝局失衡。
可她想不通。
高澄一个出身高贵的皇子,缘何疯癫滥杀无辜,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前程性命?
王玙为何放弃谈判的机会,铤而走险,炮制苏州劳工死伤的惨剧,逼得两方非得不死不休?
玲珑姑姑为何要突然发疯,她在英国公府隐藏之深,暴露自己,到底对何方有益?
花青羽与苏也媞到底是何关系,地宫之中要挂她署名的画像?
元令仪只觉得头痛欲裂,真相似镜中月水中花,她越是想要靠近,就越是离得越远。
而眼下,她最想知道的,是高照到底在等谁,到底是谁能来破当下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