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苗有了一份堪称体面的工作。
至少在银行其他工作人员看来很体面。这个十四岁男孩实在是太有运道了,因为战乱失去了父母,却因此拥有了留在富人老爷身边做事的资格。
每天上班给富人老爷取晨报,沏茶或者泡咖啡,清理毙掉的商业企划案,打理大衣,填补办公室的纸张墨水。熟悉富人老爷的行程安排,出面替老爷拒绝不合理的求见。如果老爷要外出赴约,还可以全程陪同去见见世面。
上层社会,名流贵族,觥筹交错间浮光迷人眼。站在聚光灯下,在舞台的正中心被无数双眼睛狂热的注视——多么美妙啊。
谢苗:“不。那样很难受。”
面对银行职员的向往与赞美,谢苗冷静的反驳:“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和揣测,是件很恐怖的事。”尤其对于他这种从小就被当做杀手培养的人来说,无人在意的暗处更自在。
银行职员,瑟琳娜小姐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般弯腰驼背,把盒中午餐分了一半给这个未成年男孩,他让她想起家中的弟弟:“好吧好吧,我到底是没有切身感受过的。”
他们在午餐时间聚在一起聊天,分享生活吐槽上司。谢苗和瑟琳娜的熟识来源于他吃不饱,找分发盒饭的负责人申请多加午饭时,遇到了吃不完午饭被负责人教训的瑟琳娜。
彼时的至冬还未成为日后那般强盛的国家,因为地缘因素,至冬的经济落后于其他国家。北国银行和富人名下的产业又处于上升期,午餐负责人还没有转变思想,仍旧认为食物是匮乏的,珍贵的,每一份都要好好吃干净。
瑟琳娜的胃做过切除手术,一直吃不下太多食物。见谢苗因为长身体吃不饱,很乐意在开饭前把自己的那份分一大半给他。
总好过浪费不是吗?
谢苗毫不介意,他每天最大的幸福就是用餐。北国银行提供的员工餐相当美味且实惠,他很喜欢。
吃完午饭擦擦嘴,谢苗站在通风口让自己身上的食物气息散去,确认不会带进来让富人老爷皱眉的油腻后,这才轻轻敲门溜进去。
“今天的午餐吃的什么?”潘塔罗涅没有抬头,仍旧在批阅部下送来的文件与情报。声音和善的询问,似乎是在关心小帮手的生活。
“肉饼,杂拌汤,酵母饼。”谢苗想了想,补充一句,“还有荞麦粥。”
“那吃饱没有呢?”潘塔罗涅还记得这小子第一天上工站岗,下午肚子饿得咕咕叫闹出的糗事。
幸而当时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然富人老爷苛刻下属的消息就要不胫而走——潘塔罗涅那些同僚会很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况。
谢苗从来没被饿得受不了过,壁炉之家时期餐厅食物管够,外出执行任务也会提供充足任务资金用来购买食物,新兵营更不必说,一群半大小子吃得比熊还多,长官根本不会克扣食物。也就是来金钱流通的北国银行上班,第一天就因为限额的员工午餐不得不饿肚子。
潘塔罗涅被迫正视阿蕾奇诺送来的提醒:让他吃饱。
本来以为就是一位掌权者对孩子的关心,谁知道……
思绪回到现在,潘塔罗涅听见这小子停顿两息后回答:“不饿了。”
不是吃饱了,是不饿了。
这是在委婉的表示他还没有吃饱,对吗?
潘塔罗涅笑了笑,他知道贫穷的滋味是什么,是饥饿。少年人无论男女都在长身体,饿得快吃得多是常态,没什么好说的。
富人老爷合上笔盖,咔哒一声。光看外形很难想象这只钢笔内部机械盘镶嵌了十二颗红宝石。大概有钱人是这样的……
谢苗听见笔盖合上的声音,见人起身,忙去拿挂在架子上的外套,踮着脚给大老爷坡上——他是一米六有寻常女性那么高了,但是挡不住潘塔罗涅看着瘦实则壮啊。
“中午有个宴会,陪我去看看都有什么花样吧。”
谢苗见状,当着潘塔罗涅的面去办公室角落拖出他的那只手提箱,翻出两把燧发枪塞到外套里面然后跳进上马车。
和危险的武器作伴没能影响潘塔罗涅老爷半分,大老爷悠然自得,仿佛真的只是带助手去吃一顿饭,而不是清理暗中窥伺的老鼠。
富人自然不止有格洛德克一个副手,他旗下的情报网遍布各国商会,当然知晓一些暗地里筹划的秘密——尤其是针对他的。
富人带来的人不必遭受贴身盘查,谢苗又因为年纪小脸嫩更是被轻飘飘放过。揣着两把武器进入宴会场地后,谢苗听见上方传来老爷若有若无的一声嗤笑。
他当做没听见,垂下眼,视线里只有富人手上那几只宝石戒指。
这不是富人第一次带他参加宴会或者饭席,但谢苗还是不喜欢衣物摩擦间的脂粉与香水气息。
他皱皱鼻子,不是讨厌女士身上的甘甜或者清香气味。女孩子花一般的绽放在舞会中央,如此美丽谁会讨厌?只是那并非单纯的美丽,裙摆下大腿上绑着武器,衣物上的线头随时可能抽出锋利的丝线,朱唇印上酒杯,留下淬毒的芳香……
更不必说女人们裙摆交叠后遮掩的敌意,男人握着女人的腰在舞池中旋转摇摆,把憎恶与杀意掩藏得很好。一边靠近正在举杯同人聊天的潘塔罗涅,一边抬手摸出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