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新怔怔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对纪家的人,他早已没什么清晰的印象了。他慌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拱手行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叫“纪公子”?会不会显得太过生疏冷淡了?毕竟,富祥公公说,是纪家在照拂自己……
见他这般局促不安的模样,纪栴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几分:“我与三郎过去确实少有往来。不过,咱们两家原是通家之好,我痴长你几岁,若不嫌弃,你称我一声兄长便是了。”
“纪兄!”叶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躬身,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礼毕,他又有些犹豫地抬起头,小声问道:“纪兄今日来此,是奉召有事吗?学士们还在给二皇子上课……我、我是……我是出恭来的,刚巧路过,对,出恭来的。”
他慌乱地为自己躲在这里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一张脸瞬间红了大半,连耳根都有些发烫。
纪栴看着他这般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却没有拆穿他的窘迫,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原来如此。我今日来,确是奉了圣谕,来传二皇子即刻面圣的。”
好的,我们来细致地展开这一段剧情,描绘弘文馆内外的微妙变化。
叶新尚未来得及细问,纪栴已温和地牵起他的手腕,不容他分说,便带着他往弘文馆正堂走去。“二皇子殿下既要面圣,不宜耽搁。你我同去便是。”
叶新满头雾水,几乎是被纪栴半拖半拽地带进了那间他平日里避之唯恐不及的课室。
他一进门,便敏锐地感觉到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其中最炙热也最复杂的,莫过于来自罗轨。前两日还嚣张跋扈的罗轨,此刻正顶着青肿的脸,看见叶新竟与纪栴并肩而入,那双总是透着傲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
而那些平日里对叶新视若无睹,纵容欺凌的翰林学士、侍读学士们,此刻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叶新身上,而是都集中在了纪栴身上。
“哎呀,临渊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一位年长的侍读学士满脸堆笑,抢先迎了上来。
“听闻临渊先生乃赵大儒高足,于《春秋》三传之学深有造诣,我等后学末进,正有不少疑难之处,想向先生请益呢!”另一位年轻些的学士也凑趣道,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纪栴师从赵僧静,而赵僧静在当世春秋学的地位,乃是真正的泰山北斗。纪栴年纪虽轻,却已时常有惊才绝艳的见解传出,翰林院这群皓首穷经的学士们,自然不愿放过这难得的请教机会。
纪栴先是团团一揖,不卑不亢地应付了众学士的热情,随即正色道:“诸位大人谬赞。栴今日来传谕,令二皇子即刻面圣。”
二皇子叶旼原本还因昨日之事有些忐忑,听闻是父皇召见,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匆匆带着自己的近侍离去。
弘文馆内一时安静下来。
众学士原以为纪栴传旨完毕便会离开,正暗自惋惜错失良机,却不想纪栴并未立刻告辞。他转过身,目光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落在叶新身上,然后对着众学士朗声道:“诸位大人,这位叶新,叶三郎。”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了几分:“与我周国公府乃是通家之好,叶三郎亦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兄弟。往后在弘文馆中,还望诸位大人看在我纪家面上,对三郎多加看顾。”
这话一出,众学士皆是一愣,随即纷纷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
“临渊先生说哪里话,三郎既有如此身份,我等自然会多加照拂!”
“叶公子一表人才,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啊!”
叶新站在纪栴身侧,听着这些转瞬间便热情无比的奉承话语,心中却是一阵冷笑。靠山?原来这便是“靠山”的滋味。前几日自己被罗轨欺辱时,他们充耳不闻;如今纪栴不过寥寥数语,便让他们换了这副嘴脸。这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腐儒!
他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学着纪栴的样子,微微躬身,露出一个谦逊近乎卑微的笑容:“小子叶新,多谢诸位师长。往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罗轨见状,脸色更是难看。他犹豫了一下,靠过来几步,似乎想同纪栴说些什么。
然而,纪栴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一般,目光都未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他只是对叶新温和一笑,道:“三郎,此地也无甚要事了,随我来吧。”
说罢,他便自然而然地带着叶新,在众学士恭敬的目光和罗轨僵硬愤恨的注视下,径自走出了弘文馆。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叶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些狐假虎威,扬眉吐气的愉悦。
“纪兄……”他有些不解地看向纪栴。
纪栴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对他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陛下体恤你年幼失怙,在宫中多有不便。恩旨大约再过片刻,便会到了。往后,你便不必再回掖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