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弟不及他。”
“曹冲!”郭柔猛然道。
曹丕道:“看来冲弟聪慧之名广为传播。父亲最爱聪明的小孩。”曹冲满足了曹操对儿子的幻想,小小年纪便有着不输于成人的智慧,更兼仁爱。
想着,曹丕便半含酸地说起曹冲的旧事来,“他把自己的衣服剪得稀烂,假托老鼠噬咬,谁看不出?
然而,冲弟未开口,父亲就饶恕看管马鞍不利致使鼠咬的小吏,还逢人就夸冲弟聪明仁厚。”
郭柔道:“我只知一个道理,只要坚定地往前走,过上五年、十年、二十年,再回首,发现那些人早从路上下去了。”
曹丕道:“你不懂。”
郭柔沉默一下,半响道:“我就是这样走到公子面前的,那条路上曾有铜鞮侯家的主支女娘。”
曹丕震惊于郭柔的坦诚,细想了一想,又问:“你有什么愿望?”
郭柔望见农人三三两两归家,笑了一下:“子桓,你想听假的,还是真的?”
曹丕好奇:“假的如何?真的如何?”
郭柔笑说:“假的是万世太平,世无饥馁;真的是嫁个允文允武,骨貌淑清,仁厚温和的如意郎君。如今已遂夙愿,我心满意足矣。”
曹丕听了,心中郁闷一扫而空,哈哈大笑:“女王妙人妙语!”
郭柔道:“天要黑了,咱们该回走了。”
二人不知不觉已经远了庄子。路上,曹丕道:“ 父亲让我负责新犁,你有何良策?”
郭柔道:“我连司空掾属是什么官都不知道,只怕有心无力,但我知道怎么能多造几只新犁来。”
“那你还说领什么俸禄?”曹丕笑她一句,又道:“快说。”
郭柔道:“公子被罚过抄书吗?我被父亲罚过,不止一次,每次都抄十篇《女诫》。后来,我发现一行十遍地抄比整篇抄完再抄整篇更快。”
曹丕点头,问:“确实如此。新犁各部件就拆开由专人做。你一行一行地抄书,有用吗?”
郭柔道:“或许对练字有用。”这话逗得曹丕笑了:“若整篇抄完,也不是现在这个性子。”
郭柔道:“天地生人,各秉其性,便是父母兄姐也不能移其性。”
曹丕听了不觉点头,赞同道:“莫说是人,便是文章也是如此。”
两人回到庄子,吃罢饭,沐浴更衣,已是人定时分。郭柔正要去睡,就见曹丕坐在案前,摊开竹简,揭开砚台,见墨少,就取了墨锭。
他看郭柔望来,便道:“你先睡,我把新犁章程写了就去睡。”
“我来磨墨。”郭柔接过墨锭磨墨。曹丕蘸了墨,微一思索,笔便落在竹简上。
外面蛙声一片,郭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见曹丕看来,道:“我不困。”
待曹丕写罢搁笔,郭柔枕着他的腿睡得香甜。曹丕低头,右手摩挲着郭柔的脸,郭柔睡梦中拂开,嘟囔道:“子桓,乖,别闹。”
曹丕笑了笑,扶起她,将人抱起送到榻上,自己在她身侧睡了。
第二日天色朦朦胧胧,二人就起了。曹丕想早些回城当值。出了屋,轻寒透体,月淡如云,一地白露,静寂无声,连夏日喧嚣的扬尘也不见了踪影。
“我们一定是最早起来的。”郭柔被晨风吹去倦意,扫了眼四周,不见人影,便道。曹丕听了,颇有几分自得。侍从低头不说话。
待到了外面,曹丕和郭柔面面相觑,心中震撼,广袤的土地上早已迎来最勤劳的人。
“他们什么时候起的?”郭柔问后面的侍从。
侍从回:“鸡鸣时分,天色尚暗,就有人起了。”
郭柔闻言,转头看向曹丕,只听他叹息:“稼穑艰难啊。”
到了田里,侍从要去帮忙,曹丕道:“我自己来。”郭柔挽了袖子,道:“我牵牛陪你。”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太阳跃出来,东边云霞璀璨,曹丕也将一块地耕完了,立足望了一会儿。两人用过饭回到城中。
刚进院子,就见当堂堆着小山一样高的绢帛,灿若云霞。侍女笑说:“这是家主遣人送如君的赏赐。”
曹丕一面梳洗换衣,一面看郭柔满脸欢喜地奔向绢帛上上下下挑拣起来,不觉笑出声。
郭柔挑出十匹绢来,指着另外一堆,对曹丕说:“我想把这批绢赏给协助造犁的匠人和农人。”
曹丕见状,吃了一惊,问:“何故如此慷慨?”
郭柔回:“妾嫁入府中,锦衣玉食,多一匹绢,只是多了一件衣裳,然而,那些人家多了一匹绢,或可救命。”
曹丕问:“又为何取了十匹?”
郭柔笑他:“子桓,岂不知子贡赎人的道理?协助造犁者十数人,各尽其力,我一人取十匹,不多,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