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长今日在妆容上做了改动,就算是之前谋过面的人,也不容易认出。
这也是她待吕立杰冷漠的原因,自己易妆出行,驾车的人也不是若彤和徐漪,即便马车从寰王府出来,但掩人耳目走仆侍进出的西侧门,吕立杰如何判断车中是她,从而当街拦马。
只有一种解释说得通,那就是寰王府之中有他的人。
这个认识让吟长颇具危机,从前只当是三哥的地方便放松了警惕,如今看来不管是凌瞿生故意放任此人,还是对方本事了得瞒天过海,于她来说皆是疏忽,往后的日子不能再散漫了。
她生来是个不喜拘束的性子,却偏偏人人都要盯着自己。
“小姐,在那边。”徐三压低声打断了吟长思绪。
所指方位,曹言正混在一堆赌徒中,看着与他们交情匪浅。
一个举止规束的书生,本应该与东坊格格不入,但曹言硬是将文气融入了下九流,整出个斯文败类的模样,别说真演绎得入木三分。
吟长寻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手握钱袋随意下注。
整个赌场就属曹言那桌最热闹,仔细看都是些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家中富庶自然不在乎输赢,只为博个乐听个响。
“哟呵,孙公子您又赢了,恭祝财源滚滚好运连连。”一位旁边桌的赌客,上前沾沾财气。
被他所贺之人,眼露嫌弃将手中银锭扔到对方身上,阻止其近身,将人远远打发。
赌客非常识时务,乐呵呵的捡起赏银,对轻视鄙夷熟视无睹。
徐三见状凑到吟长耳边,道出眼前人身份。
“孙耀邈,生性风流,平日就爱惹是生非,是城中各大青楼赌坊的常客。”他说着侧身挡住哪边。
只因孙耀邈玩兴上头,开始宽衣解带,待衣衫半敞,他方称心满意继续下注,全然没有大家子弟的礼仪。
“小姐此地杂乱,不若您先出去。”徐三知道这话八成说了没用,倘若不劝被公子知道,自己恐怕迈不进军营大门。
吟长眼角余光撇到个熟人,当真听话站起身往外走去。
“公子请等等。”不等她离开赌场,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追上前,手里递过东西。
吟长没有立刻接下。
“这是曹先生让我给您的。”小厮指着赌桌上,谈笑风生的曹言。
她看了看,打开掌心接下小厮递来之物,然后留下徐三独自离开,走出东坊百米才查看。
吟长不由吃了一惊,折叠起的宣纸上,竟然是她的字迹。
一张药方映入眼,每一笔她都熟悉得很,这是日前偷偷琢磨的,后来找不到了,莫不是塞进地契匣子里,然后机缘巧合给了曹言。
吟长想了想事情始末,很快对曹言的行事有了猜测,等会徐三回来可以印证一二。
她加快脚步走进街市,寻了间茶楼。
入门茶香氤氲,环境颇有京都之风,小二上前客气招呼,吟长向他要了二楼雅间。
待东西上齐旁人退去,她走到窗前,缓缓打开半扇窗,这个视角正好将那日替卖的酒肆看个清楚。
当时吟长便知道楼上有双眼睛,可对方躲藏着,她也不急着去揭露,选在这么雅致的地方观察,想是个女子,既有图谋迟早会再遇到。
她转身坐到桌前,个式点心尝了个遍,样式做得精致好看,没有一样可口的,思绪飘向街道尽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忽而有人抬头迎上她的视线,目光固执,笔直的脊梁撑起一身倔骨,坐在轮车内的身体跃跃欲起。
吟长挪开眼无视他,此时自己是男装,或许对方识不出。
被忽视的崔亦策,一改往日怨怼不满,平静的让侍从推着轮车入茶楼。
她拧了拧眉这是认出来了,好不容易清闲会,实在不想跟个拧巴的人纠缠,想了想还是走吧。
外头人先敲了门。
“公子,有位客人让我送信来。”小二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
“进来。”吟长缓缓坐下。
一封字迹工整的信放入桌面,她拿起展阅。
观其字,知其人,内容不长道出了崔亦策的改变,他要参加今年秋闱,踏出这一步,也不枉费吟长将他困在寰王府的用意。
然而距应试没有多长时间,崔亦策要用什么借口治愈腿疾,好得太突兀定有装病之疑。
“麻烦替我寻纸墨来。”吟长对小二吩咐,将银子放入他手中。
小二得了赏,动作极为迅速,三两下功夫备好东西。
吟长铺陈宣纸,提笔蘸墨,落纸行狂草。
针灸二字赫然呈现于纸上,也仅如此。
“请回送给方才的人。”她把纸拿起晾干。
今日崔亦策没有夺门而入,是吟长未想到的,他好像当真不一样了。
楼下崔亦策握着手中信笺沉默良久,他毅然做了决定,但有一件事仍纠结于心。
校场之内,雨落轻沉,那支支没入靶心的箭矢,当真是个乡野女子所发吗?
为何直觉会关联雪域新帝,而且寰王不在莱茵城那段时日,去了哪里别人或许不知,他听哥哥们提过,殿下出使雪域找寻皇室族物。
寰王回返便将木子清带在了左右,她师承何人,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少爷,我们不上去吗?”侍从小心询问,他们等在楼下,已然引得不少人围观。
崔家五郎才情斐然,即便双腿不良于行,凭借一手高超琴艺,仍有众多妙龄女子仰慕。
如今见他守在大堂,传信往来,必是对楼上之人十分看重,如此惹得各小姐们纷纷关注,清雅的茶楼一下热闹起来。
“回府。”崔亦策很想问清楚,可眼下情形并不合适。
他既然选择了传信,便是不想打扰木子清,倘若追问不休,既违背了自己意愿,也会惹她嫌恶。
寰王府中一个月的苦力,至少让他看清了一点,那就是她待殿下之心绝不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