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长不知军中流言四起,说她调戏了寰王,当事人还十分受用。
将领们随寰王抵御外敌,见过主帅战场上杀伐决绝,从未敢想他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寰王府中的木子清着实不简单,十年以来仅此一位,众人心中对她敬仰不已。
吟长这边查船坊,借此番覃云赫行事,倒有了些眉目。
说起莱茵城中的河道,是凌瞿生多年前开凿,原先并没有水流经此地,为补给城中旱时用水,他耗费巨大财力人力,开挖河道,疏浚河槽,有了如今的运河。
久而久之,往来的商贾多了,便衍生出船坊之风。
普通船坊不少见,不足以引起吟长注意,可前些时候在城内听了些传闻,让她心中愤慨,所以想要一探究竟。
“小姐可是在想船坊中盛行的‘初世欢’?”若彤给耶齐垆换药回来,进门见小姐举着茶沉思不语,故而出言问道。
船妓历来有之,都是一些命苦女子的求存之道,不可能尽数清除,但若彤所说的初世欢罔顾人道。
所为‘初世’是指未经人事且年小者,初初听闻她心中万分厌恶,可惜主事者十分小心,至今也没让她们寻到踪迹。
城中传言肯定不虚,只是无从入手,此次知晓绿溪院在向船坊送人,或许是个突破口。
说起来绿溪院中的青月十分奇怪,他待客如亲,敬事如仪,却又在自己离开时主动寻事,不知在院中占据什么地位。
“徐英,你身边可有自保无碍的孩子?”吟长思来想去,眼下只有潜入虎穴了。
若捡着零星的线索慢慢查,耗时耗力,期间会有更多人惨遭荼毒,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有一人叫北恒。”徐英考量后答。
当她领人回到清枫院,眼前小小的鹅蛋脸软软糯糯,眉间朱砂痣正点额心,俏丽水嫩,身穿麻布短衫,披发掩耳,露在外的手脚纤细,这副姿容确实不错。
“北恒见过小姐。”他出声行礼,认真而诚恳。
吟长心头一震,这声音是个男孩,可所见之人比女孩还精致。
徐英见状解释。
“北恒是男儿身,可伴作女孩上船。”她此前考量了一番,北恒的水性极好,如有生命之险,完全能够自行脱身,与同龄女孩相比,他心性更镇定,遇事更沉着。
吟长仔细看了看北恒,这个年纪他还未变声,假使刻意掩饰雌雄难辨,至于为何一定要伪装成女孩,无非是怕绿溪院见利起意,将人扣留为倌。
她向面前人招了招手,让对方上前来,与之低语道。
“无需以命相博,量力而行,保全自己,拿着这个可缓解下流之物的药性。”遣个男孩前去更有益处。
北恒接过递来的东西,正要跪下谢礼,被她抬手扶住。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是你主上无需跪拜。”吟长伸手拨了拨他挡住眼的碎发,看着十岁左右,正是男孩率性而为的年纪,若不是经历过非常磨难,怎会有这样知进退,有敬畏的举止。
“寻个契机进入绿溪院。”吟长对徐英和北恒道。
虽然绿溪院里一个青月就难以对付,但龙潭虎穴现下也只得闯一闯。
“好。”两人一同答。
等到入夜,见隔壁院亮起灯,吟长带着若彤一道过去。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走到书房前,徐珥未通报便替她开了门。
屋内凌瞿生靠在座中,正拿着未开封的剑查看,吟长见他侧颜如雕如刻,像星辰一样耀眼。
忽而一抹银芒从他手中射出,吟长并不防,应激闭上双眼,待身前气息逼近,她猛的扑进来人怀中。
低沉笑声从头顶传来,吟长依旧闭目,顺势依偎着。
“有何事相求?”美人在怀,凌瞿生坦然享受着温香软玉开口道。
“陪我夜游。”吟长毫不客气,言语任性且霸道。
凌瞿生总算将她这纨绔的性子养回来几分,当然不会扫兴致,转身将剑放回原处,牵起吟长的手向府外走去。
夏日夜短,天色全暗后已是辰时,莱茵城没有宵禁,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吟长无视周围女子的惊羡,拉着寰王走街串巷。
西北夜市上有很多新鲜东西,无论吃食还是其他,一一试去,时不时塞到凌瞿生嘴里,看着他食不下咽的模样,乐不可支。
十年之久,她似乎找回了儿时游戏人间的乐趣。
“三哥,那个。”吟长忽而指着摊贩桌上的绣品说。
凌瞿生宠溺的去拿,老板笑脸迎客,一见是寰王即刻出言相赠。
盛情难却,她收下绣着翠竹的手帕,这抹青绿瞧着越发顺眼。
转瞬周围商贩纷纷效仿,争相送来自家东西,徐珥与若彤急忙上前解围,协助两人脱困。
凌瞿生护着吟长离开人群,堂堂寰王竟然在街头奔走,他面容上的快意是江然一生所求。
此时,路旁几匹骏马停驻,骑行之人将方才发生的事收入眼。
“放弃吧。”江老将军不忍小女儿,毫无希望的思慕寰王,上前劝说。
这些年江家上下明里暗里劝过数次,以为木子清的出现,能让江然死心,没想到她依旧对寰王存着心思,长此以往终出祸事。
江然根本听不进去,恨不能将与殿下十指相扣的女子斩于剑下。
“来人,带小姐回府。”江老将军见状下令道。
“父亲为何偏帮外人。”江然当街争执,喝退靠近的侍女。
她不理解父亲的做法,对殿下更不可能死心。
江家长子江游走来,江然与兄长年纪相差颇大,向来受兄嫂和长辈宠爱,可情爱强求不得,寰王的心岂是那么容易挣的,胡闹行事最终会累及所有人。
想到此江游目露怒色,强硬拉着人带回府,日后对她的出行加以限制。
另一边凌瞿生和吟长从集市出逃,吟长气喘吁吁,他吐息平和,气定神闲。
刚刚一股脑跑着,停下来才发觉此次夜游经历荒唐,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清风半夜鸣蝉,恰是好时光,回府未免太可惜,不能再往人流聚集处去,他们转而走向河边。
凌瞿生始终握着吟长的手。
“带你去个地方。”他收了收手上力道,让人更靠近自己。
吟长笑颜粲然,并肩行于凌瞿生之侧。
两人来到码头,徐三早早等候,身后一艘两层高的游船明光烁亮,一盏盏灯映入水中,所现雕梁画栋之景譬如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