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长看着手中宣纸,默默赞了声曹言心细如丝。
隔日,若彤出门换药去了,吟长便带徐英在身侧。
她头戴紫花身着鹅黄衣裙,色彩鲜丽,与往日素雅迥然不同。
唐厘备好厢房,吟长到门外时曹言与孙耀邈已在座中。
“曹兄我是给你面子才来的,怎么相请之人反而迟迟未到。”孙耀邈一如在东坊遇见那般骄奢。
也难怪,他是孙家的嫡子长孙,家中粮米盈仓,田地千顷,雇农无数,自然有傲立于人的资本。
曹言既没有驳他的话,也没有顺应之意。
“东家兴许有事耽搁了。”曹言温声道。
吟长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也是这副模样,看似随和,心中的防范比谁都多。
徐英在她的示意下推门,里头两人一同看来,曹言起身行礼,孙耀邈仍坐在桌前不以为然。
“时辰未到你们都来了?”吟长迈入里间,春风得意,荣光满面。
册封的圣旨在莱茵城传开,如今她是皇家名正言顺的夫人,虽为侧室却也比一般富绅地位尊贵。
孙耀邈闻言火冒三丈,正要回怼,曹言先他一步开口。
“是我们早到了。”他说得恭敬。
吟长点点头,表现得并不介意,随后入座屏风后另一张圆桌。
孙耀邈憋着火气无处发泄,嘴里哪里还有好话。
“江然就是被你逼得闭门不出,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他脸上满是不屑,言行冒犯,换作其他女子早拂袖而去,可对面的人是叶吟长,便一脚踢到了石头上。
“江然是何人?”她对着孙耀邈所问,即便所隔屏风对方看不见,仍一副糊涂的模样。
徐英敏锐如斯,立刻接上话。
“夫人忘了,咱们初到莱茵城时与您切磋箭术,一败涂地的那位小姐。”她声色着重于败,还夹杂着点蔑视。
成功将孙耀邈的怒火激出,只见他拍案而起,口中大骂。
“不过就是个寰王的妾,装模作样端什么架子,狐媚东西也就些魅惑男人的手段,江然肯与你比就是看得起你。”他日里混迹青楼赌坊,学得那些话不堪入耳。
“爷在东坊里也听闻过你行诈之事,小人得志,君子道消。”他越说越起劲。
曹言静坐一旁,完全不加干预,人是自己带来的不错,可小姐做事绝不会牵连自己。
吟长见他如此维护江然,心中立时有了计策。
“木子清虽为妾,但殿下未娶妻,除非江然能当上寰王妃,不然…身为女子我永永远远压她一头。”吟长神色间颇为自豪。
江然爱慕凌瞿生那点心思,人尽皆知,屡次挑衅就是为了让她失宠,可惜每每失意,倒是不知如今闭门不出了,难道几次遇挫真就退缩。
“若不是你使诈,江然怎会输。”孙耀邈铁了心认为木子清是蛇鼠之辈。
这样的人与他解释,都是空费词说,不如谈点利益。
“听说孙公子好博戏,不如我们赌一赌。”吟长说着走出屏风,一枝娇艳的紫鹃在髻间盛放,施了粉黛的面容精致,举手投足自成风雅,鹅黄裙衫艳而不俗。
方才她进门,孙耀邈正在气头上不想侧目,如今得已相见,心中倒惊了一惊,她与江然口中提到的媚俗女子霄壤之别。
可与江然自小一路长大,比起眼前陌生女子,他更愿意相信,昔日结伴之人。
“你也配与我赌。”孙耀邈越发言语无状。
“嘭。”一盏茶摔在地,打断了他继续出口的狂言。
吟长只见从不色变的曹言站起身,脚边碎成片的瓷器和茶水飞溅满地。
“孙兄祸从口出,孙家或许有资源财力,但在寰王眼中九牛一毛。”曹言冷脸放话。
这个温润书生发怒,缘由竟是为了维护她,有了喜怒是好事,如此今日就算谈不拢,亦收获匪浅。
孙耀邈与曹言相识不久很是投缘,前些时日胡混海玩,最近听说他做了生意,自然帮衬些,没想到他还有硬气到摔盏的一面。
“曹兄她不过就是你东家,又没有卖身于她,若你需要银钱我大可助。”见曹言的反应,孙耀邈还以为他顾忌着这层干系。
两人交情,是曹言不惜声誉苦心经营的,吟长不能让他们就此撕破脸,便插话道。
“也罢,孙公子既然不敢,便无意强求。”她伸手送客。
孙耀邈的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绝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落下风,他含着轻视走近吟长身前。
“夫人拿什么与我赌?”言语轻佻,以为这番调戏能吓退眼前新妇,事与愿违。
“孙公子再多瞧一眼,我可不敢保证日后还能游戏花丛。”她无畏无惧言辞犀利,眼中狠厉尽现。
孙耀邈情不自禁后退,竟然在女子身上感受到杀意。
吟长抬手轻抚鬓间花,柔声威胁。
“我本只想与你对赌博个乐,如今看来孙公子想自取灭亡。”她含笑而言,手下花不似花,更像腐肉蚀骨的毒。
“我不信你敢动孙家。”他找回一丝神智,口中话硬气不少。
“没错,我不能对世家出手,但江然总会自己送上门来,要毁了她莫不是轻而易举。”吟长眼中满是算计。
孙耀邈尽数看去,挣扎于内心情感,最终妥协。
“你想赌什么?”他怒气冲冲。
吟长退回屏风后,孙家嫡子长孙爱慕江然,那他整日流连烟花地,身边美人无数,是求而不得的宣泄,有些东西越压制越是难以忘怀。
不过此事不在吟长的考量里,她借机提出所求。
“我有几颗块茎栽种的果实,想借助孙家之力培育,若你能种出新果便算赢。”她道。
闻声,孙耀邈嗤之以鼻,对于家族栽种之术绝对自信,就没有孙家种不活之物,这赌局易如探囊取物。
“好,若我赢了,你要亲自登门向江然赔礼,往后有她之处都避退。”他脑中情绪快过理智。
吟长点头同意,紧接着道来输局的代价。
“假设孙公子输了,需亲身去往雪域以西,阿定斯旧址为我重寻此果。”她严肃而言,神情像极了凌瞿生。
曹言见状,走到书案后立好文书,一式两份,他们两人落笔成契。
随后吟长交代了些果实的生长环境,以及她所知的事项,孙耀邈听得漫不经心。
“小姐当真这么轻易交给他。”走出余阳楼,徐英忍不住问。
看昨日翻腾库房的动静,此物小姐很重视,而孙公子感觉不是个可靠之人。
“他会尽力。”吟长道。
这般最好,孙耀邈为了恢复江然声誉,定也会对赌约之事缄口不言。
“万一他赢了,小姐真要去江府赔礼吗?”徐英觉得他不会赢,但事有万一。
吟长看向她安抚道。
“为何不去,几句软话省下笔赌资,划算得很。”她满不在乎其他,达成目的才是实实在在。
徐英听其所言,把心放回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