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朗与月绯并非一母同胞。他的生母是该州优伶,容颜如花,才情横溢,琴音曼妙,舞姿倾城。月暄十七岁离京后,曾孤身游历西北,偶遇此女,结下一段露水情缘。未几,云中因有羽族来犯,风云突变。月暄仓促离去,音信杳无。十数年后,他才得知旧情人已然死于一场急症,徒留幼子无人照拂。
秋朗被亡母的友人送至南郡时年岁已经不小。十三岁的孩子骤失慈母,孤苦无依,不得不踏上南下的漫漫寻亲路,去寻求他那位位高权重、素未谋面的生父的庇佑。前路茫茫,前途未卜,秋朗心绪如麻,又加丧母之痛时刻如刀剜心,忧惧交织下,他不幸染上风寒,一路上病势愈加沉重,侥幸吊着一条命才支撑到了千里之外的南郡。
南郡的冬天虽无酷寒之苦,却阴冷刺骨,凄风苦雨连绵不绝。秋朗被安置在颠簸的马背上,脏腑绞痛,无时无刻不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撕扯。他脸色惨白,透着病态的糜红,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浸湿,黏着在耳畔,恍惚听闻断续的低语,如同亡魂的呢喃,招引他魂归蒿里。他在濒死之际想起母亲的死相,她像断头的山茶花,整朵凋零,枝头不剩半点残红。山茶乃断头花,无有缠枝放不下。失我者永失。
他心头涌起彻骨的冰寒,冷得瑟瑟发抖,意识模糊之际,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覆上他滚烫的额头,温柔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么烫?”
秋朗艰难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神仪明秀,疏眉朗目,一双金瞳宛若九天神祇降临——流光一瞬,华表千年。秋朗以为那是救赎……他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奋力抓住那人的衣袖。
那人仿佛轻笑了下,轻裘覆上秋朗瘦弱的身躯,清冽醉人的酴醾香扑鼻而来,令他不自觉放松心神。
秋朗在该州时,见惯了风尘仆仆的行商旅人、刀尖舔血的游侠刀客,甚至凶残暴戾的土匪流寇。他被母亲与她的姐妹们小心藏匿,透过狭窄的缝隙,窥探成年男子的世界,渐渐发觉他们多是肮脏、丑恶与血腥的化身,令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