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罚站的易折星很开心。
以至于她站立到有些发麻的双腿在坐下时,轻悠悠晃了晃。
她最终磕磕巴巴回答上来了问题。
提问完她,时间拖得差不多,老师也彻底没了提问的兴致,生怕再遇上第二个易折星。
附中的学生大都又聪明又自律,加上单词更是基础中的基础,她在附中任教几年,还真没碰上需要惩罚学生的机会。
冷不丁撞上易折星这样一声不吭,半分不会的,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了。
刚开学,她只是临时给三班代一节课,提问也是临时起意,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惩罚孩子,更怕伤了学生的自尊心。
但问题是这孩子态度也不好,就算不会也该有个应声,可她一点跟回答的意思都没有。
代课老师似乎也是没想到,附中还能有基础这么差还没有礼貌的孩子。
被易折星这么一吓,后半节课上得嘴瓢好几次。
而代课老师一波三折的心理活动,易折星本人自然无从得知。
她坐下后,只觉得这节英语课没由来的松快,连听课效率都高了不少。
下课铃响。
老师口中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利索地合上书本,也没有要多留堂和补充的意思,夹着书本走出了三班教室。
学生们开始自由活动。
易折星坐在后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复坐正又重新端详了自己课上记的笔记,反反复复看了两遍,觉得自己今天写的字格外好看。
怎么看怎么满意。
抿平了折角的书页,易折星趴在合整的英语书上小憩。
“陈琰,陈琰。”她闭着眼睛,没事人一样叫别人名字,语气轻快不少。
陈琰继续拿出来没补完的几门作业,低头翻开正写着,不理人。
易折星也不在意,就这么自顾自地跟他说话,也不管他听见听不见。
她说:“陈琰,幸好有我提示你,要不然你就完蛋了,你肯定当时快吓死了吧。”
说着,易折星很淡地笑了一下。
陈琰翻过来一页练习册,黑水笔在题上勾了几下,选了个选项。
易折星昨晚一直担惊受怕,觉也没睡安稳,这会儿打了个哈欠。
她闭着眼睛又想,陈琰这人,自闭的毛病需要改一改。
动不动就不搭理人,不好。
从上课他给过她提示后,易折星坐下之后就开始跟他道谢。
她起先以为陈琰没听见,反反复复又谢了几次,对方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
最后易折星有点急了,才拿着书背戳了戳他。
而陈琰不知道又发哪门子神经,拉着凳子往前坐了一些,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起先易折星有点生他的气,但过了一节课,她又好像不生陈琰的气了。
易折星静静趴在桌子上,又嘀咕着说了几句什么,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呼吸也放缓不少。
话说到一半没了音,陈琰又是好半天听不见动静。
饶是知道这是她的常态,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想说了又不顾别人死活把话截断,陈琰还是停了停手里的笔。
陈琰略略抬起头稍等她片刻。
班里乱糟糟的,唯独听不见她的声音。
靠窗的同学正起身打开窗子,窗框在滑道里移动,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
紧接着徐徐的风从窗外吹进来,窗帘晃晃悠悠地摆动。
陈琰回过头的时候,正看见易折星趴在桌子上,神情放松地闭着眼睛,成簇的睫毛敛在她眼下,看起来柔软而无害。
风吹乱她额前的碎发,易折星似乎是感到有些痒了,蹭了两下脸,转过头换了个方向。
陈琰静静看了她几秒,想要转过身时,听见她轻声说:“陈琰,要是我被欺负了该怎么办?”
闻声,陈琰一愣。
以为她是说梦话,陈琰没有应答,但看她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来回乱滚,也猜明白了这人根本没睡着。
他在脑子里一瞬间想到易建德,于是冷哼:“谁能欺负得了你?”
易折星眼睛缓缓睁开,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说:“很多。”
那样子不像假话,陈琰蹙了蹙眉:“谁欺负你了?”
易折星又想了想,而后重新合上了眼睛:“但是这次应该又不会了。”
因为魔咒好像已经被陈琰打破了。
没头没脑的对话让人错乱,陈琰盯着她眉头越锁越紧。
易折星这人耍人的招数算得上是幼稚,套路基本就跟手里攥个纸团然后大惊小怪吸引别人注意力之后再故弄玄虚地说“不告诉你”没什么区别。
偏偏她还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油盐不进,常常把人气得半死。
陈琰不好奇她前言不接后语的话究竟什么意思,但看她舒服他心里总归不舒服,拧着眉毛刚打算说什么,上课铃响了。
“莫名其妙。”
最终,陈琰冷冷抛下这一句,扳正了自己的身体,拖着自己的凳子往前坐得更厉害了。
易折星对两人之间渐远的距离视而不见,轻盈盈撑起自己的身体,继续认真说:“要是你之前就给我提示,我上次就也不会受欺负了。”
她想,一切不好结果的造成还是要归因于陈琰。
就是因为他那天旷了课,没能偷偷给她打电话,她才不得已去罚站的。
她又想,就算当时两人的座位并不挨着,电话打不通。
如果他能提前告诉她罚站是要站在教室后面的,那她应该也不会被别人嘲笑。
更甚至,他们两个如果能像昨天晚上一样一起回家,那自己的乐乐羊应该不会断掉才对。
毕竟陈琰那么厉害,是绝对能够保护好她的。
换言之,陈琰在她被欺负的这条时间线上选错了每一个选项,她有绝对客观的理由去责怪他。
但她还是在陈琰给了她提示之后,很轻易,很宽容地选择了原谅他。
跟当时替她说了“没关系”的薛蕾一样。
就好像,易折星从来就没有怪过陈琰一样。
*
陈琰上了她一次当,铁了心不再搭理她,不管她嘟嘟囔囔又在他身后说了什么。
生物老师在黑板上画着DNA的链条,他盯着黑板,脑子里灌进易折星的声音。
而后很自然地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依然是一节逃不掉的英语课。
他连着旷了两次课,再上学那天,是周三。
英语课代表提前来收作业,陈琰翻着书速记单词,应他:“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