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心已百念,孤游重千里。江暗雨欲来,浪白风初起。”
“我们到了哦。醒醒。秦小戎——!”
小船以极慢的速度飘荡了将近半晚上,终于接近湖心。秦夷打了个哈欠,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手里还抱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渡心抽回自己的尾巴,站起身来。湖心风清月朗,以“门户”为中心的湖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感受到空间的异样,秦夷也认真起来。进入结界之后,他们还需要经过一小段路,其间没有灯光,有的只是黑暗和沉寂。因此,通过“门户”必须打起足够的精神。
船尾的叶瑂低下头梳理着羽毛。小船即刻驶入结界,环境昏暗如同沉入永夜。须臾,前方透出一丝光亮,终见柳暗花明。
“再见喽,叶前辈,”化成人形的渡心带着秦夷下了船,向结界之外走去。船头翘起,叶瑂拍拍翅膀,站到船中央维持平衡。
渡心的声音自结界外飘来:“叶前辈,小心别睡着了。”
人间正逢中午,九月的阳光依然炎热且炫目。两人站在一条小巷中,周围都是普通民居,看起来人烟稀少。秦夷环顾着四周,道:“看起来好像没多少变化。我走啦,渡心前辈,回见!”
少年沿着记忆中熟悉的道路穿梭在虞城的大街小巷,经过花店来到岔路口,路过虞城公会和书屋门口,一个转弯拐进另一条巷子。安静的空荡荡的巷子里回响着他的脚步声,惹得无关人士分了神,停下手中的事情往窗外看一眼——看不到任何人,脚步声早已远去。
终于,秦夷停在一间二层小楼的正门前。褪色的木门常年敞开,左手边是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壶,还有一个插着几枝干花的玻璃瓶。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块木质牌匾,上书四个大字:慕氏茶坊。秦夷的师父慕前朝,师娘慕长冬以及他们的儿子慕义都生活在这里。
“哎呦,让我看看,这是谁来啦。”坐在茶桌后面的是一名笑意盈盈的中年妇女,也是这间茶坊的主人。她打量着面前傻站着的少年,倒了一杯热水推到他面前:“好孩子,坐吧。既然来了,就玩几天再回去吧。”
秦夷搬了个小凳子坐下,毫无心机地笑着。“好啊。”
晚上六点整,左辋川打开电视,往客厅的木椅上一坐。老式电视机的屏幕闪过一片雪花,伴随着些许噪音。捧着保温杯的易疏弘从楼梯间默默探出头。
“常熟好地方,山水好风光……”电视机里传来《春来茶馆》的片头曲。这是虞城的一档民生节目,主持人说着熟悉又陌生的方言,听得易疏弘似懂非懂,左辋川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易疏弘端起放在客厅角落的水壶,里面空空如也。他无声地走向黑暗中的厨房。
“不来看看吗,易兰田?”左辋川正襟危坐,“额,好吧,看来你没兴趣……忘了说,热水没了。你这人比你祖父还养生……”
易疏弘端着一壶凉水从厨房出来,“我……听不懂方言……”
他并不算迟钝的人,但是在语言方面,他只会感到深深的无力。陌生的语言听上再多遍都是陌生的。但是左辋川不会,因为他几乎从小就生活在虞城。
或许是人各有命,命运不同而已。
易疏弘插上水壶的插头,坐到木椅的另一边。他盯着画质粗糙的电视屏幕——主要是字幕——看了几分钟,终于放弃。他用力闭上眼睛,直到酸涩感退去。再次看向电视屏幕时,他瞥见了左下角的日期。八月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九月——九月一日,农历七月十四。
时间过得可真快,不是吗……
水烧开了,易疏弘起身给自己倒满一杯。“阿左,要热水吗?”
左辋川看得聚精会神,只是摇摇头。
“那晚安。”易疏弘转身消失在楼梯间。
“等一等,易兰田,”左辋川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事,“嗯,师父说有一样东西给你……容我找找哈。”
易疏弘站在明暗交界处,静静地看着左辋川手忙脚乱找东西。末了,左辋川从茶几上的一叠作文报纸中翻出一本小册子。一本蓝色封面的《大悲咒》抄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