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发生的一切:暴雨,泼出来的、血渍一样的霓虹灯光铺满她满打满算十平方米的出租屋,脖颈皮肤被犬牙刺破时候的虚空感,全部重新灌进鹿聆脑内。
所有画面被总结成一句话:
此刻仿佛无辜路人一样依偎在她怀里的始作俑者,身份是大明星兼她的老板的林却,极有可能,不,一定不是人。
同时,她自己以一种极为不体面的姿态被林却绑在了自己的床上。
林却安静地睡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松开了桎梏在她腰间的手,裹了裹被子背过了身。
“……”
鹿聆试着挣了挣,绳扣松了一节——挺好,还不算丧尽天良。
她起身,关上门,结束了月租九百的半地下室的公共景观任务。
摆在茶几旁边的镜子的镜面已经布满水渍,但未丧失基本功能。
鹿聆审视了自己一番,还算衣着得体。
不过——
“我手机呢?”
话音刚落,她便在门后积水的角落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手机。
“哈。”
鹿聆无语笑了。
然而下一秒,更无语的事情发生了——“咕噜——”
“威胁”她生命安全的人尚且同她共处一室,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好饿。
好在外衣口袋里还有二十块现金。
够买两份中碗加肉的拉面了。
鹿聆在心里算了算,发现还可以加一根三块的烤肠。
算是惊喜了。
鹿聆套上外套,打开门,看了一眼躺在被子里的林却。
太瘦了。
这是时隔十二年再次见到这个人,鹿聆的第一感受。
门与床的距离不超过十步,这样近的距离,鹿聆看过去,一片平坦。
纸片一样的人。
鹿聆从前便听说过“上镜胖十斤”,截止到今天,她已经十二年没有见过镜头外的林却了,鹿聆回忆着自己在屏幕里见到的“林却”——瘦成纸片一样,在镜头里才称得上是“匀称健康”,所谓“完美身材”“健康体型”的背后真相,是透支身体换来的。
真是讽刺。
但选择活在镜头下,选择用“美”作为置换条件,自然而然的,维持大部分人眼中认同的“美”是唯一选择。
“咔哒——”
鹿聆很轻地关了门。
算了,买两份吧。
床上的人瑟缩了一瞬,皮肤和被子的“索索”声消失在了阳光里。
***
“你这手机真是让你用够本儿了……”
鹿聆拎着打包好的两份拉面和烤肠,另一只手吊儿郎当的揣在口袋里,闻言暗暗轻叹了口气,无奈又自嘲地想:有的选的话,她宁愿没这么勤俭持家。
这样她面对的问题只会是手机坏了怎么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人家的手机上鬼鬼祟祟地搜索“吸血鬼是不是真的存在”、“被吸血鬼咬后真的会被同化吗”这类正中二的孩子都不好意思打出来的字。
女人抬眸看了她一眼,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看清搜索框里的字时,眼眸微顿,回过神后,恶作剧一样咳嗽了两声。
“被吸血鬼咬——”
鹿聆忙摁灭屏幕,食指不自觉蹭了两下鼻尖,强装镇定但十分生硬地别开话题:“元姐,我手机还能开机嘛?”
李元漂亮的狐狸眼半眯了一瞬,极快地嗅了嗅,眼眉微蹙,重新由上到下地扫过鹿聆,垂眸淡淡道:“能,但是屏幕用不了了。”
“那……”
鹿聆话音未落,李元大方表示道:“你这屏幕我得找厂家发货,最快也要个三两天,这几天先用你手上这个吧。”
“啊?”鹿聆一时没反应过来,女人抬头便看到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茫然的模样,不禁笑了下,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啊什么,你难道手里有备用机?”
这无疑帮了她大忙。
现代人是不能离开手机生存的生物。
“谢谢姐,姐,真的是帮我大忙了!”
鹿聆诚恳地望着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李元忙抬手打断,看了眼她手上的袋子,问道:“你一个人吃?”
“嗯……啊,对。”鹿聆尴尬地笑了下,“我饭量挺大的。”
“太饿了。”
关于林却,鹿聆虽然还没有正式上岗,但是已经有了作为助理的自觉。
“挺好,多吃饭是好事,”李元淡淡道:“不过也得小心消化不良——有时间的话,去街口那个诊所开点常用药备着,她那边便宜……”
“知道了——谢谢姐——”
鹿聆松了口气,不等她说完,便转过身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雨后的天空澄明,这是成华少见的无污染艳阳天。
李元望着鹿聆离开的方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收回视线。
“嘶……那孩子难道没有被咬?不应该啊……”
拆开的手机被她胡乱地扫进了垃圾桶,伴随着卷帘门震耳的“哗啦”声,只剩下那张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招牌,可怜兮兮地暴晒在天空下。
***
鹿聆提着东西,距离出租屋越近,心情就莫名的紧张。
好像回到了被严格管制的童年时代,没有考到妈妈要求的分数,背着书包里距离九十分只差一分的卷子回家时,心情与现在相差不多。
那时小小的她害怕面对鹿晔女士伤人不带刀子的言语;
但她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出租屋虽然小,但那是她自己的小窝。
林却虽然是大明星,但昨天晚上的行径,排除超自然的事实,算得上是私闯民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