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年也不问是什么事。
看那些人的穿衣打扮,多半是底层平平,也可能是府上新买回来的下人之类的。
菜一上齐,夏穗刚好踩着点回来了。
她一屁股坐下,同他客气了两句就开始动筷。她吃的很餍足,脸颊被撑得鼓鼓囊囊的,甚是可爱。
谢枕年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这些年来,很少有人跟他一起吃饭。有时皇宫设宴摆席,人倒是多,歌舞升平,也很热闹,但他并不觉得放松,时刻警惕着别人话里话外对他的弹劾,也用心计回答那些对他的明朝暗讽的话。
有时候谢府宴请宾客,官员们推杯换盏,脸上洋溢着虚假的笑,口中说着恭维的话,他也觉得疲于应付。
一场宴会下来,他只觉得无比心累。
热闹都是他们的,他什么也没有。
夏穗是例外。
从没有人在他面前吃东西吃的这么欢快。看她吃饭的时候,给人一种莫名的安静和幸福感。
什么勾心斗角,什么尔虞我诈,在她面前,这种肮脏东西好像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她只专心致志地品尝着面前的美食,单纯美好得让人也跟着放下心防。
晚风推开窗户跑进来,他明明滴酒未沾,但此时被温暖和煦的风一吹,他好像有些昏沉迷醉。
“枕年!”
身后传来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夏穗和谢枕年应声回头。
谢枕年看到来人后,目光怔了怔,但随即很快就恢复平静,朝他恭敬地行礼,叫了一声叔父。
是谢朝恩。
夏穗迅速打量了那个不怒自威的老者一眼,也站起来,跟着行礼请安。
谢朝恩说话的音量不高,但每个字铿锵有力,如雷贯耳:“来祠堂。”
他说完,朝着夏穗也看了一眼,转身便走。
想跟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事,夏穗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
看谢枕年起身,她心里其实还没有决定好,但脚已经跟着迈出去半步。谢枕年回头望了她一眼,那是一个制止的眼神。
换了往常,她肯定是不会去了,不管是遵从谢枕年的旨意也好,还是按这个紧张严肃的情形来看,现在她还是万事不沾身比较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谢枕年离开,她心里莫名生出一股隐隐的焦躁和不安。
看着一桌子她爱吃的美食,此时也已经毫无胃口。
她总觉得自己也要去的,应该要去。
谢朝恩带着谢枕年来到祠堂。祠堂修得宏伟庄严,只有这样才配得上谢家满门忠烈。
神台上摆放着谢家列祖列宗的排位,离他们最近的那个,是谢枕年的父亲和兄长。
“跪下!”
下人已经捧了戒尺过来,把戒尺送到谢朝恩的手里,所有人回避。
但谢枕年依旧站着没动,冷冷开口道:“叔父要罚我,也该让我知道为何受罚。”
“混账!”谢朝恩见他这副硬气不知悔改的模样,心里更是来气,“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果然是为了这事。
谢枕年扯了扯嘴角:“叔父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谢朝恩既然能知道,必定是有人看到他在花楼,然后捅到他叔父面前了,此时说谎也没用。
“非休沐日,朝中官员禁止寻花问柳。你八岁入朝,十岁为官,连这种低级错误也要犯吗?!若是让不怀好意的小人知道,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你让谢家的脸往哪儿搁?!”
谢枕年低笑一声,转头看向谢朝恩的眼睛,眸光阴郁:“叔父便认定我是去狎妓的?”
“不管你是不是,但你去了那种地方,还让人看到,抓住了把柄,就该罚。”
他话音未落,门口外便传来一阵骚动声,下人拼命地拦着夏穗,大喊道:“大人与王爷正在谈话,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谢朝恩看了岿然不动的谢枕年一眼,明显看到他眼眸中的神色变了,眸子亮了亮。
夏穗看见谢朝恩手中拿着一把那么长那么宽的戒尺,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下人的阻挠,跑过去挡在谢枕年面前说道:“叔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谢朝恩脸色铁青,对她训道:“你既已嫁进来成了端王府的王妃,却管不住自己的夫君,这是你身为正妻的失职;其二,你身为王妃,今日擅闯祠堂重地,不守规矩,也该重罚!”
他扬起戒尺就要落下,夏穗也难得勇敢一回,仍旧站在谢枕年的身前没有躲开。
但疼痛并没有如她料想那般落在身上。
谢枕年站在她身后,抬手稳稳地按住了他叔父的手腕。
她稍稍往后退一步,便可以靠到谢枕年宽阔厚实的胸膛上。那一瞬间,巨大的安全感如山崩海啸般将她团团围住。
谢朝恩眯起眼睛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很快又重新被怒火所掩盖。
谢枕年定定地望向他,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犹如一幽深潭,一言不发,从头到脚显示出几分倨傲。
他按着他叔父的手,手上微微加大了力道,逼迫他把抬起的戒尺放下来,另一只手把夏穗拉到身后。
“这件事与她无关。叔父要罚,罚我一人便是。”
夏穗抬眸看他,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他冷静优越的侧脸。
怎么回事,明明他都快挨打了,可是,他看起来好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