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邬行厌醒来时还是浑浑噩噩,头脑胀胀的,略过了早饭却连午饭也不想吃,但仍旧在管家细心叮嘱下勉强喝了碗粥。
许是晚间睡得太多,中午喝药后没什么睡意,邬行厌恹恹的看着窗外的阳光,有两枝广玉兰正抵着窗户探进头来,白润的像他阿母西式连衣裙上嵌的珍珠。
道矢炁在一旁看的心痒,病中的人或许都会生出一种气质?
一种,病弱的、恹恹的,却极为纯净又稚嫩的,簌簌风雪中的白梅就是这般。
道矢炁想起自己还是王爷时,冬日常常闷在书房里,一闷就是一整天,有时却还有些闲心,不畏寒风打开窗,临近的白梅就在眼前,檐下,一伸手就可触摸到。
冰冰的雪被体温热化后,梅瓣变得湿润润的,内里的蕊却仍旧粉嫩。
他想,邬行厌大致懒得说话了。
那该他说了。
道矢炁轻声问:“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平生?”
不等回答便自顾自说起,“万年前,中原为塬朝,我兄尊为嫡长子,父崩子继,我受封亲王入靖水,我无心朝政却不沉湎享乐,是个闲散王爷。”
“大兄善妒嫉恨,本为继位首选却仍选择脚踏血尸,走上天位。”
“我本以为成为天子后他会收敛本性,毕竟天子在位应严于律己,却不想是放大了他的恶性,因着嫉恨让他暴虐嗜杀。”
邬行厌静静听着,突然开口:“你弑兄上位,是为良机,是为天赐,是为明正。”
道矢炁笑着问:“怎么知道的?”
“沐浴时,翻的史书。”
“你知道沐浴时我会回避?”
“据史记载,塬朝鄄帝冠服端严、华戎叹异,且幼而聪慧有智,天姿秀出。我言,你断然做不出窥人之事。”
道矢炁叹一口气,似是无奈,似是宽慰,“你这般信任我,会让我吃的死死的。”
“你怕是不知道,因你积攒在我胸的阴暗心思已经足够淹没你。”
邬行厌不怕,他足够爱时,也有足够信心让对方以他为首,他只是淡淡笑着看向道矢炁。
道矢炁便先被击溃,温声细语:“以你为首吗?自然乐意之至。”
谁能想到,平淡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有一天掺入了有着鬼怪和冤怨的世界里,看过桩桩件件的惨事,见过形形色色的鬼魂,唯一不变的。
是身旁有一个,道矢炁。
这日,邬行厌把房中落了灰的留声机搬了出来,闲来无事,他想起来了在奥国留学时学习的华尔兹,正好身旁这只不太封建的封建老鬼也无事可干。
邬行厌指挥着道矢炁怎么搭手,怎么迈脚……经一番折腾,他竟鲜少的看到道矢炁露出了这副表情。
从前游刃有余,这时,茫然无措。
在黑靴又一次踩到邬行厌的脚上时,道矢炁会下意识抿嘴唇,似是抱歉,似是惭愧,每当邬行厌禁不住轻笑出声时他还会用包容又无奈的目光控诉对方的“落井下石”。
……
流畅优美的乐曲响起,邬行厌主动跳起女步,感受着肩上阴冷的气息同时脚下迈步,过了几步他神情有些惊讶,靠近对方,俯身贴耳问:“你私下偷练了?”
道矢炁趁那一刹落吻于邬行厌脸颊,回道:“托您的福,我这封建老鬼也是竭力赶上时代潮流了。”
邬行厌被逗笑。
想起昨日的场景:邬行厌又一次被踩了脚,便忍不住调侃着安慰起道矢来,“万年的老鬼,学不会倒也正常,放宽心。”
如今,这是揶揄自己呢,邬行厌心里想。
于是反驳道:“莫说我,你昨夜可把这话头的仇都报完了的,反倒苦了我。”
昨夜,邬行厌半夜被他闹醒,又是吻脸,吻唇,又是啄颈,把腰的,这豆腐算是让道矢炁吃了个遍。
听过,道矢炁停下了动作,用手轻轻拨了拨邬行厌颈间的衣领,漫不经心的说:“轻了,印子快消了。”
吻的太留情,印子消得太快。
邬行厌懂他言下之意,怪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想起跳舞,又问:“你可见过歌舞厅?相似于你们那个年代的‘教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