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行厌近日很是苦恼,虽将近三十但他丝毫没有成家的打算,于是他那父母就开始四处张罗。
挑着家世和品性,给他选好了一位佳人。
今日,他这父母就邀请上了人家一同去游江踏春。
碍于对方已经答应,父母又逼得紧,邬行厌不得不走这一遭。但他心里已经筹划好,见到人家就要表明心意说清原由,莫耽误了人家。
江水凌凌,城南久园中玉兰开得正盛,城人来往,车马不断。
天气却不太好,抬头望看得见阴云薄薄一层笼罩着,太阳隐在后头不露面,甚至让人觉着下一刻就要大雨淋漓了。
久园是个大园子,比起更虔园更甚,是前朝有名官员辽丞专建的,早已成为泊城富庶的代名词。
这城里有名有钱的大人家是可以在这久园里租上两三间屋子的,邬家此行便是早已租好了三间屋子,一间是邬父邬母的,一间是邬行厌的,一间是文家小姐的。
邬行厌的房间临近潭水,旁环玉兰,侧方还有座青石桥,打开后窗又是后园青葱树林。
邬行厌不禁感叹,这屋子当真好,四方风景皆好又鲜有人来往,独有一番隐世意味。
就是……邬行厌摩挲下胳膊,“这屋子,是冷了些。”
将入夏日,早就过了春寒料峭的时日,怎的还如此冷?邬行厌虽有疑问却未想太多。
午时用的餐是雇园内的厨子来做的,久园有两个厨房,大厨房是因正值游赏盛季而从酒楼请来了大厨。
石雕的桌凳,木筑的凉亭,亭外的雪柳如白云撑持一般,给人几分梦幻。
文家小姐,文鸢冬,明眸皓齿且端庄秀丽,此刻正坐于邬行厌对面,听着邬母的话应和着并浅笑嫣嫣。
邬行厌不想也未曾说过几句话,桌上有道菜十分的吸引他。
瓜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内裹鲜嫩鱼肚,浇汁香浓鲜甜,摆盘如飞舞游龙,味美极。
邬母在旁使了半天的眼色,无奈于自家儿子一头栽进了一盘菜里且只顾着吃,于是心下一动,一脚狠狠地踩在了邬行厌桌下的右脚上。
邬行厌一愣,看了看邬母,又朝着文鸢冬看,嘴边扬起温和的笑,却是在邬母欣慰的目光下……招呼她吃菜。
说是并无不礼貌之处,但未免表现的太不上心,邬母恨铁不成钢。
饭菜撤了,邬母找借口离开。桌上的茶是邬行厌刚遣人泡的,这茶还是上次去行云茶庄时庄主送的好茶,他端起杯饮一口,神清气爽,于是示意文鸢冬也喝。
邬行厌不论表现何样,文鸢冬始终一副温柔笑颜,她喝了茶,问出了第一句话:“这是,行云茶庄产的茶?”
邬行厌噙着笑,“不错,小姐如何得知?”
文鸢冬回道:“这香气和韵味,一尝便知了。”
两人闲谈过几句后邬行厌便明言了自己的想法,幸运之处在于文鸢冬与他的想法一般无二,她也是迫于家中催促才不得不来这一趟。
既如此,便一切都好说了。
文鸢冬离开后,邬行厌也自觉离开了凉亭,他虽知免不了要被母亲训说一顿,但现下是有更重要的事,他可不想于此“听教”。
久园他来过,今年却是第一次。
回到所租园中,邬行厌踱步至石桥,风吹雨蚀使得桥上所雕之画模糊不清,看不真切,桥下清潭落满花叶,悠然浮游。
一阵风拂过,颈后肌肤一凉,腰间长衫骤然一紧,勾勒出细韧腰身。
极为奇怪,邬行厌抬头摸了摸后颈,刚才犹被人抚过的触感令他汗毛直竖,却也足够镇静,知腰间的禁锢感绝非风可所为。
未知和恐惧,邬行厌下意识要逃避,不管被风吹乱的衣衫快步回到房间里。
也未闲着,打开一点窗户沐风执书,倒是惬意,全然已将桥上的异事忘了个干净。
看了不过半刻钟,便觉领口实在难受的紧,用手一拭竟是湿的!
外面未曾下雨,自己又未触水,且是领口这般高的部位,怎会被浸湿?甚至……他用手往里一摸,连带着领口后的喉结都是如此湿腻……
走到镜前,身后灯光一暗,邬行厌不做他想,只是仔细的对着镜子查看领口,颇想看出个所以然,然看不出什么。
屋上有水,滴漏至此?怎么可能,邬行厌刚将扬起看屋顶的头收回,目光就定定的被镜子吸住了。
镜子上的他仍身长玉立,却双眼惊恐,身后之物更是身形高大,如阴云压迫之境给人风雨欲来之恐惧。
邬行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镜子,观察身后那物的动作。
那物……笼罩的黑雾消散,竟是,一个人?
那人,身着金纹玄衣,青丝长及腰臀,而皮肤青白,上缚鲜红咒痕,这装扮与状态,乃至于无声无息出现于屋内又站于身后,都看得出——此物,难称为人。
在邬行厌思虑的目光中,那物却慢条斯理,青白的手覆上邬行厌的后颈,握住。接着头低下,靠近脖颈,邬行厌眼睁睁瞧着镜子里的那物的舌头堂而皇之的舔上自己的喉结。
熟悉的触感,所以,非雨非水,那湿腻是,那物的口水?!
洁癖的邬少爷静不下来了,一手搭住那物的胳膊往下拉,一边要转身离开那物的怀抱,却发现转过身后便动不了了。
那物轻叹一声,说:“别动,我不伤你。”
邬行厌被迫以面埋进那人的胸膛,唯一的触感就是,坚硬,这物是石头做的么,又硬又冷。
邬少爷的惊恐来得快,去的更快,与其惶惶不安,不如镇静下来思考逃命之法,邬少爷是这么想的。
于是主动问道:“你为何物?”
回道:“鬼。”
……
空气死寂般的静了下来。
邬行厌又问:“你找我,有何事?”
回道:“喜欢你。”
……
邬行厌问:“喜欢,谁?”
回道:“我喜欢你,心悦你,爱慕你,想抱你, 吻你,然后……要了你。”
末了又补充:“便是如此简单。”
这能称之为简单吗?邬行厌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在心里思索着千万种驱鬼的法子。
只可惜,他永远也甩不掉这个偏执到骨子里的鬼。
于是,在众人看不到时,邬行厌会忽视肩膀上的重量仍旧端庄的进食,会忍着脖颈上的舔舐仍旧笔耕不辍,也会忍着耳垂被含时的温热目光平静的看景,甚至会忍着手在衣服里游走时的痒意用心入睡。
只是,总被闹醒,或在入睡前,或在睡得正沉的半夜。
邬行厌也是第一次知道鬼能幻化这么多东西……躺在床上被迫仰头看时凭空出现在天花板上的镜子,以及突然穿上的一件没有扣子的长衫,甚至是汗水淋漓时突然乍响耳旁的人□□谈声。
无一不令邬行厌心颤,身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