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阿朱顺利地在早上爬了起来,几乎每天早上她都会忘记自己在前一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她收拾一番就要去库房找林管事,不料李申喊停了她。
“阿朱,你过来将这擦一擦。”
阿朱不想理他,可李申指的地方正是正屋祠堂。她是个认死理的孩子,不能接受不劳而获,再怎么样,拿了别人的钱也得干活。于是,她拿着抹布就往李申的方向走过去。
走近了,阿朱看见李申的脸,青白一片,眼下肿起一团奇怪的乌黑。他用一种阿朱从来没见过的眼神看着阿朱。
“我昨日吃了点酒,没做什么事儿吧。”他跟在阿朱身后,试探问道。
“不知道,我睡得早呢。”
“那就好那就好,还是阿朱妹妹好,帮我做这么多活儿。”
李申在阿朱背后嘻嘻笑,嗓子里含了口痰,声音黏腻恶心,听得阿朱直皱眉头。她手脚麻利,将地上的泥脚印擦干净,转身将起来时,李申神出鬼没地站在她的背后。两人离得太近,阿朱为了躲开李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哎,小心点,怎么摔了。”李申很快就拉住阿朱,一只手抱住阿朱的腰,一只手钳住胳膊,将阿朱拉到自己身前。
阿朱愣了片刻,她没和男人有过这样近的距离,本能地觉得不舒服后立刻伸手去推。
“我……我站稳了。”
李申整个人却如同入魔一般,半张着嘴巴,直瞪瞪地看着阿朱,什么话也不说就往阿朱脖子探头。阿朱哪见过这场面,被吓到后抬腿狠命踩了他一脚。
李申吃痛,将阿朱推开,阿朱正为自己脱离束缚开心,耳边却劲风袭来,“啪”的一声,阿朱结结实实地受了李申一巴掌。她被打偏脑袋,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脸颊迅速泛起巴掌印。
“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勾搭上了小少爷。你也配!你是什么人?在赵府不安分,等着死吧!”
李申突然变成疯狗气急败坏地指着阿朱骂。
阿朱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被欺负惯了下意识为别人开脱,她知道就是有人喜怒不定,想起来了被牛贵用竹子抽的经历,身子开始幅度很小地抖起来。
李申张张合合的嘴唇和吐出来的唾沫星子逐渐模糊,和牛贵,和其他人重叠在一起。阿朱侧了侧头,看到了高高在上的黑箱子,油亮的表面依旧泛着冷冽锋利的光。
灯油,阿朱想起来她要去拿灯油。她站起身,撞开李申,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跑,身后是李申渐远的叫骂声。
她在路上跑得飞快,喉咙过于干燥发出破落的嗬嗬响声,整个赵府除去那小处院子,其他地方都被太阳晒透了。阿朱一刻不停,气喘吁吁地顶着巴掌印拿了灯油,又马不停蹄地回去,好像一路快走就能让人追赶不上她。
她鬼使神差地换了条路,离那地方越近,阿朱就越高兴,疼痛过后脸颊高高的肿胀起来只剩下麻木。
等阿朱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了赵渡生的院子前。她没有想要勾搭赵渡生。她懂什么勾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哪里懂这是疯男人故意按照那套良家女子的贞德泼过来的脏水。
阿朱站在门口徘徊,心理鄙夷自己的行径,难不成自己要去告状吗?可她不要变成李申口中的不安分的人。
阿朱对自己心生厌弃,连忙转身要走,却听见空中突然传来鞭子的抽打声,随之而来的是人被堵住嘴巴的痛呼声。阿朱被脑海里不好的念头和这安静中颇为痛苦的声音硬生生止住脚步。
她跨过门槛,赵渡生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最爱把玩的扇子被撕破了随意扔在脚边,沾上灰。小厮在他旁边扇着风,他端起一盅凉茶,细细啜了一口,不期然和门口的阿朱对上了视线。
阿朱自然看见了端坐上方的小少爷,她也看见了被绑在木凳上,后背已经皮开肉绽的下人。眼前红得触目惊心,她不知道人的肉骨能被打成烂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阿朱想吐。
一根六尺长带着倒刺的鞭不断抽在那人身上。阿朱对上赵渡生的视线后没再动作倚靠在木门边,直到赵渡生朝她像叫小狗似的招了招手。
阿朱眼神不自在地躲闪,慢腾腾地走了过去。被太阳烤得流汗通红的脸上,一双乌黑精光滴溜的眼睛看着赵渡生的脸直发怔。
赵渡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怎么这么慢,不高兴看见我吗?”
阿朱用手拭去了额上的汗水,摇头。
“没有没有。”
赵渡生蹙眉,他分明看见了阿朱脸上的印子,转念一想不惜得问,只握起阿朱的手捏了捏,一双桃花眼风风流流的,“你的手热乎乎的。”
阿朱的手是干活的手有不符合年纪的结实。赵渡生像摸着了什么玩具一般左右把玩,阿朱只觉得他的手像冰凉温润的玉石。
捏着捏着,阿朱突然想起李申的话,一下子就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赵渡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看向阿朱肿胀的半边脸,虽有不满但心下了然顺理成章地挑眉问:“谁打的?”
台阶下,小厮痛苦的呜咽声和鞭子抽打声不断传来,阿朱不由自主地去看,她在想这人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被这样打。
赵渡生重新握起阿朱的手,咧着嘴愉悦地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罚他。”
阿朱低着头,抬起湿漉漉的圆眼睛,顶着被太阳晒过的长了点肉的脸不解地看向赵渡生。
“他做错了事,将我的宝贝扇子不小心给弄折了,你说我该不该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