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东西你哪来的?”
赵府忌讳鸟,但凡有不长眼的鸟禽飞来,也都被下人捉了杀了,禽和兽是万万不能飞到主人面前的。在赵渡生记事起他没在家里看过鸟,更不用说鸟毛。
他小时候不懂事,在学堂捉了一只将将长满羽翼的灰雀带回家,兴高采烈带到赵老爷面前去,不料对方大发雷霆,当天晚上在赵渡生身上足足打断了两根戒尺。赵渡生痛极,一边求饶喊爹,一边朝着面色冷淡的宋夫人求情。那只小灰雀被下人用脚一把踩死,死时羽毛凌乱,喙部流出点鲜红的血。从此以后,赵渡生也不敢再往家里带些乱七八糟的活物,也看不得鸟。
阿朱试图答话,看着状态逐渐诡异的赵渡生,嘴唇颤抖嗫喏着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实在不擅长处理赵渡生这样脾气变换多端的人。
“”捡……捡来的……”
“哧…捡来的。”
赵渡生看着阿朱脸颊苍白地缩在床上,哼笑一声。脸上笑意不达眼底,他虚虚地望着阿朱手里逐渐攥紧的羽毛。眼里一阵阵的发昏,心口鼓胀起剧痛。
畜牲一样的脏东西。
疼痛很快演变成怒火和麻木逼迫赵渡生不断吐气,调整呼吸。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死死盯住黑得发亮的羽毛,脑海中闪过一个声音,那声音不断告诉自己:
“烧了它。”
“好阿朱,把手里的羽毛给我,这不是好东西。”
阿朱咽了咽口水,她有些害怕赵渡生这副模样。他身体不断在抖动,嘴里似乎不断地在呢喃什么东西,这毕竟是她捡来的她可以将羽毛藏好不让人看见。
阿朱张开嘴想开口询问赵渡生,却见赵渡生忽地抬起头,两只眼睛黑洞洞的望着她。
瞬间,赵渡生飞速从眼前移过来,大手握住阿朱的手腕猛地抬起。
“啊——”
阿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颊变得苍白,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东西就被赵渡生一把抽出去。
“你…你回来做什么?又要和我抢!?”
赵渡生半疯半痴地盯着阿朱,视线不时落在她手里的有一个手掌长的羽毛。赵渡生毫不客气地抢过来,双手放在两端试图扯断,黑羽却异常柔韧,任凭如何掰扯都会恢复原状,颜色甚至一次比一次更亮。
他这是在做什么,阿朱不禁冷汗,庆幸自己没和赵渡生争抢那羽毛,又觉得赵渡生待在府里脾气一天比一天差。
随着羽毛一次次恢复原样,赵渡生如临祸水般逐渐陷入某种崩溃的状态,烛火明亮的光线映在他额头布满的豆大汗珠上,他往旁边一瞥望见了蜡烛。
随即,猛地扑过去,将烛盏打翻,融化的灯油泼在桌面上,黑羽被放在燃烧的烛芯上烤。
“嗞”的一声,点燃的羽毛冒出一缕黑烟,很快烧得只剩骨架,漆黑得缩成一团。直至在赵渡生手中烧成一团灰。
屋里静寂无声,阿朱往后退了一步,大小不适合的鞋子摩擦出声音。赵渡生慢慢回过头,浸了水的眼眸望着阿朱,如同洁白冰面被凿穿的一角。
好难受。
青筋在额角不断地跳动,赵渡神眼神飘忽,没由来地冲阿朱阴鸷地笑了一下。阿朱后背发冷。
‘去,抓住她。’
赵渡生眼睛里遽然燃起两团黑火,连身子都控制不好摇摇晃晃就朝着阿朱冲过去。
阿朱站在原地,眼见赵渡生对着一根羽毛发作完就要朝自己发作,莫名想起从前牛贵哄恶鬼的场面。或许是出于求生自保的本能,阿朱快速出声道:
“你饿不饿!”
赵渡生一愣,露出孩童般的幼稚与无辜。
“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拿点吃的好不好。”
阿朱观察赵渡生神色,温言软语,见赵渡生止住脚步,硬着头皮慢慢磨过去。她对上赵渡生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一个答案在心头愈发明晰。
她伸手握住赵渡生,将他带到床前,让赵渡生坐下。
“你乖乖坐着。”
赵渡生神色委顿,竟真的规规矩矩坐在床边,眼巴巴望着阿朱。阿朱朝哪走,他的眼珠子就朝哪里转。
阿朱毫无头绪,她只知道赵渡生恶鬼上身,方才说出的话也不过就是用来转移恶鬼注意力。
吃的,她这里哪里有吃的,要是找不到吃的,恶鬼发作起来,指不定要杀了赵渡生再杀了他。
糖!
阿朱灵光乍现,想起来了自己放起来的糖罐。她匆忙从柜子最底层翻出糖罐,她打开糖罐,小跑到赵渡生身边。
“吃糖好不好。”说罢,从罐子里掏出了糖,剥开油纸,喂到赵渡生嘴边。
“糖?”赵渡生机械地发出声音,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
“对,吃糖,我们吃点糖好不好?”
阿朱缓缓眨了几下眼睛,“你…你别生气,我…我们年纪小,吃了这糖你就走吧。”
阿朱自顾自地说,赵渡生定定看着阿朱,眼神逐渐柔软朦胧起来。就在他缓缓抬手之际,阿朱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心想自己的方法真的奏效,就在她以为赵渡生会接过糖时,赵渡生的手却伸向了自己的脖颈。
他手冰凉,紧紧贴住阿朱的脖颈,跟着,收紧。
阿朱逐渐呼吸不过来,胸肺的空气逐渐稀薄,她伸出手握住赵渡生掐着自己脖颈的玉手,另一只手死死拿着糖罐不肯撒手,指尖用力到褪去血色颤抖。
眼前的场景和赵渡生逐渐变得模糊,阿朱能感受到肺快要炸掉,因为呼吸不过来,她本能地开始伸手去周围的东西,去挣扎。
脸因为充血变得涨红,她在心里想我会死吗?
可赵渡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阿朱突然想起自己没舍得花掉的金叶子,既然舍不得那就只能留到黄泉路上花了。
想到此,阿朱松了手,布满红血丝的眼眶榨出一滴被刺激出的泪水,从眼尾滑落,吧嗒在赵渡生的手背碎开。
谁料赵渡生突然松手,压在阿朱脖颈上的力道猛地消失。
“啊…哈……咳咳咳……咳……咳咳……”
阿朱倒吸一口气,猛烈地咳嗽起来,捂住脖子不断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过了很久,阿朱平稳住呼吸,跳出胸膛的心终于安稳跳动起来,正当她轻呼一口气。
赵渡生不期然恢复清明,眼前两人过近的距离明显让他觉得意外。他牙齿磨得咯咯轻响,阿朱顿了几瞬,却见他突然发难,双闭使了力气,一把将阿朱拽到身前,阿朱只得踮起脚尖,直面赵渡生怒气冲天的脸。
“你在干什么!”
这话应该阿朱问才对,可他瞅了眼赵渡生的神色,眼神怯怯。“你……你……鬼……”
要是她说你刚刚鬼上身了,阿朱毫不怀疑赵渡生立刻就会将她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