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来取,那就不急,这得祂自己来取才行……老爷,我们有苦衷,满天神佛会原谅我们……自寻短见的人,算不到我们头上。”
宋夫人朝赵老爷笑了笑,她慈眉善目,耳垂圆润,是极福泽深厚的长相。除了赵渡生,赵府不会有人觉得她有任何的不对。
夜里光线暗,赵渡生本就生得白,一下便衬得眼睛愈发的乌黑,在火光下光波流转。
井边传来某种物体重重砸落在地上的闷声,阿朱打了个寒颤,耳边血肉碾磨粘连又撕开的声音放大,清晰可闻。
“你没事吧?”
待众人离开,赵渡生嘴上问着就要伸手把阿朱拉到身前来,阿朱沉浸在脑海里晃动的铜铃声中,下意识地往远离赵渡生的方向躲了躲,动作幅度之大,速度之快像在躲什么脏东西似的。
赵渡生脸上宽慰的神色不自然的僵了瞬,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继续说:“你别多想,这恶鬼…不会冲你来的,你放心吧。”
怎么放心,怎么就不会冲着她来,就算不冲着她来也会冲着阿朱认识的人来,阿朱不信这种话。
她唯一确信的是自从和赵渡生一起被关在祠堂后,他们看她的眼神总是格外奇怪,说尊重,绝对算不上,说冒犯,又总是保持距离,她就像赵府飘晃的孤魂野鬼。
阿朱总是不能很好地说出或者表达出来。哦,对了,他们看她像看道婆不曾离手的铜铃,长年累月燃烧的烛台,绑在木架上千斤重的肉猪……总而言之,不是人。
她有很多问题,可她知道赵渡生不会回答她,或许赵渡生自己都一知半解,对这偌大宅院里的前尘往事一无所知。
“赵府是不是在养鬼?”
所以,阿朱又问了同一个问题,至少对于赵渡生来说绝对不算难的问题。
阿朱失魂落魄又惴惴不安的模样落在赵渡生眼里,过了很久,久到阿朱以为赵渡生就要像上一次一样搪塞敷衍她时,赵渡生薄唇轻启:
“是。”
阿朱散开的瞳孔渐渐聚焦在赵渡生毫无任何愧疚和难堪的脸上,她没什么表情地问:“养鬼得来的福报迟早要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赵渡生眸色深沉,他没有接阿朱的话,只是轻叹了一声,说道:“阿朱,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改变不了,也没有办法改变。”
到底是没有办法改变,还是因为自己就身在其中,是方正棋盘上得利获益的棋子,因而,不愿意也舍不得改变。
人大多如此,只有在真正动摇损害到自己根本利益时,才愿意说出那么点虚与委蛇的实话。
赵渡生突然伸手紧紧握住阿朱的肩膀,对阿朱安慰地笑了笑,用极坚定的语气说道:
“阿朱,你不一样,你和他们……以前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你会有办法的。”
阿朱神色前所未有的无辜,稚气未脱的脸庞纵然摆出了漠然,也依然不会对人生出多么厉害的压迫窒息感。
“我改变不了,我什么都不能改变,你也不用指望着我能改变什么。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想参与。”
赵渡生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到这个份上,他终于发现阿朱是个能对人说重话的,她并不总是软绵绵,无力可欺之人。望着阿朱脸上的庄严与肃穆,赵渡生几乎都要以为阿朱从前的害怕和尊敬都是假的。
阿朱动了动肩膀,试图把自己的肩膀从赵渡生手下抽出来。
“你们要杀了我也好,要把我变成李申也好,随你们。大不了就是一死,死是最简单的事情。”
赵渡生脸色骤然变了,他猛地伸手拽住阿朱的手腕,让阿朱不能再往后退半步。夜里漆黑晶亮的眼睛盯着阿朱,语调前所未有的森冷。
“你没那么容易死,所以,以后也别在我面前说什么死不死的话。”
阿朱不喜欢这样的赵渡生,他浑身冒出的气质让阿朱想起很久以前深夜的一次见面,格外熟悉又隔得很远似的陌生。
两个人都是倔脾气,赵渡生发完自己的脾气,阿朱索性直接不说话完事。她沉默不语的和赵渡生暗自较量,手腕不断地挣动,赵渡生也铁了心似的和她对付,不松手。
“阿朱,会有办法可以解决的,你不要闹。我送你回去。”
说完,赵渡生才终于松开手。阿朱手腕酸痛,她伸手揉了揉,过了会儿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
“不用。”
赵渡生拿她没有办法,两个人落得个不欢而散。
阿朱再也没有心思好好的在赵府待下去了,冥冥之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驱使着她不断往恐怖的方向想。
如果事情真的这么好解决,赵府不会接二连三的死人,事情正在越来越棘手,赵府养不了,更承受不了“鬼”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