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垂下头,浓密乌亮的头发稍向后收拢,英俊的脸上看不出方才卑微的神情。
赵景诚难得尴尬,他看向曲霖被洗脚水打湿的裤腿,热水泼在拖鞋上烫红了皮肤,昨日这人慌张跑来时,衣衫不整的样子出现在他脑海。
急切。
恐慌。
无法控制地颤抖。
看见他没有缺胳膊少腿时,握紧的拳头才被风吹开。
赵景诚捡过旁边的皮鞋穿上,不慎碰上包扎的伤口,皱起眉头。
他沉着眸子,许久,长叹一口气:“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
他想了下,决定再骗曲霖最后一次:“但我已有别的心上人。”
“祝愿你寻得良人,白头偕老。”
墙上挂着屋主人的风衣,赵景诚翻了下,没有想象中的汗臭味,于是不客气地穿着,往屋外走去,曲霖高挑的身影笔直的立在那里。
曲霖抚摸着赵景诚的脑袋,温柔地能滴出水来:“昨日我正睡着,便听门外传来警戒声,说是那匹老种马遭人袭击,紧接着你的定位便离开了曲家。”
“你这次去曲家提亲是假,谋杀曲家家主是真,我猜得对吗?”曲霖说,深沉的眼眸凝视着赵景诚。
没有哪个男人乐意被像宠物一样抚摸,赵景诚拧着眉头,躲开曲霖的手:“嗯。”
“当初我那吉先生与老种马的事向你投诚,你表现得毫不在乎。”曲霖笑了,惨惨淡淡,“之后却假借要娶我为妻为名,让我带你进曲家,方便你行刺。”
曲霖说:“诚哥何必对我撒这个慌呢?只要诚哥当时说想要曲时褚的命,我自会为诚哥带路。”
“诚哥何必骗我,给我希望……到头来,又让我绝望。”曲霖说。
赵景诚双手抱胸靠着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毕竟是你生父,万一你中途倒戈,把我想行刺的消息出卖给曲时褚,我今日便不只是受点腿伤了。”
原来叶景诚从未信任过他,曲霖阖上黑眸,说不清是失望多还是痛心更多,前半辈子他一直追逐着叶景诚的身影,他原以为,叶景诚同样爱他。
曲时褚说:“罢了,你趁我睡觉刺杀曲时褚的事,我暂且不与论……”
“曲时褚死了?”赵景诚灰蒙死寂的眸子倏地一闪。
“诚哥还要和我装模作样吗?”曲霖扯动唇角,神色失望。
赵景诚摇头:“人不是我杀的。”
曲霖看也不看赵景诚,道:“当时只有你跟吉先生在曲时褚房里,你走后,曲家便召开了家族大会宣布下一任家主继承人,不是诚哥的手笔,还能是谁?”
赵景诚沉了脸色,他被迫吸入吉先生的阴气后,状态便很不好,他依稀记得他遁离曲家时,曲时褚虽然受了伤,但暂无性命之忧,更何况吉先生也在他身旁。
赵景诚眉头拧成一团:“吉先生呢?”
吉先生刚从墓中出来,正是饥饿的时候,它还要留着曲时褚给它上供,怎会任由曲时褚去死?
正说着,曲霖却闹了别扭,他拎着一个凳子,坐到烤火炉前,炉子上层烧煤下层可以添火柴,他夹两根火柴送进去,冒上的热气蒸着他湿润的裤腿。
裤腿腾起白雾。
赵景诚反应过来,曲霖是对他过于关注他人,感到不满。那人腿悬着累了,踩着炉火壁歇会儿,火星蹦到棉质的拖鞋上,瞬间燎了下后脚跟。
曲霖把拖鞋抖掉,眼神落在蹭上青黑煤灰的脚上,前后没有一块好的皮肤。
曲霖面色青黑,踹飞烧焦的棉拖,没一件事合他心意。
赵景诚眉头微拢,他从衣柜里翻找出一件洗的发白牛仔裤,递给曲霖:“换上。”
曲霖闻言脸色稍稍好些,等赵景诚转过身去,干净利索地换上牛仔裤,看向赵景诚清冷犀利的背影,眼神透着些许柔情:“吉先生也死了。”
“啊?”
赵景诚微红的唇张着,直到出声,他才发现失了态:“吉先生道行高深,谁人能杀得了他?”
赵景诚沉默地拧了把大腿,极力让自己清醒,吉先生的突然暴毙,让他有种浓烈的熟悉感,他深知这世上有一人,知道这个幻境,也能任意杀死吉先生。
但那人没有杀死吉先生的理由。
那人也不可能在这里。
若是那人进来了,必定第一时间找上他,监视他。
冷若冰霜的赵景诚,很像叶家主,那个男人如鬼魅般行走于暗夜,不动声色,平淡地启唇便能扭转乾坤。曲霖的心被赵景诚的一举一动牵引,却甘之如饴:“若诚哥想要知道是谁杀了吉先生,我会替诚哥查清。”
他流连于赵景诚的唇,微微吐息,剥去自尊,又一次不知疲倦地挽留爱人:“就像我们曾经一样,诚哥不想脏手的事,我来替诚哥做。”
只要叶景诚答应,他可以既往不咎,忘记叶景诚骗他的事实,继续像个傻子一样待叶景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