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大娘摆了摆手,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因为赵桂芬那个泼妇,说什么在衙门挨的那顿板子都是林家的错,后腚的伤刚一养好,就来找四娘讨要说法。正巧那日四娘子正在河边浣衣,跟那泼妇分扯着,不留神滑了一跤……”
林乐钧只听了一半就听不下去了,冲张大娘点了一下头,急急地就推开虚掩的院门。
往日这时辰该飘起的炊烟不见踪影,倒有股苦涩的药味丝丝缕缕渗出来。
“竟是小宝回来了!”
李四娘本正坐在炕上不知道正忙着些什么,见到林乐钧进来,一双眼睛顿时有了光采。
林乐钧把买来的东西随意堆在桌上,一见着她的模样便有些眼热,泪水不知什么时候也涌了上来。
“阿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伤得严重吗?”
“啊呀,眼怎么这么软,竟还哭了。”
李四娘脸色虽然仍是憔悴的,却还是惊喜地望着林乐钧,露出一道安然的笑意,“今早刘郎中来看过了,给阿娘敷了伤药,早就不疼了。”
看着李四娘裹着夹板的伤腿,林乐钧忍了一下喉头的哽咽。从炕头的小木柜里又取了一床葛布被子,给李四娘盖在腿上。
虽然阿娘没有细说事情原委,他却也能猜得出个大概。
林家本就是外来户,孤儿寡母在这石栏村里孤立无援。而赵家则是村里的宗族,赵家阿公在村里德高望重,赵耀祖还是一村之长。
赵桂芬在衙门前受了气,被绑上刑凳挨了那样一顿板子,怎能忍气吞声得了?定是要找机会发做出来的。
偏偏他恪守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条,既然赵桂芬要撒泼,这次便教她撒个底朝天,给赵家的天也捅出个大窟窿才好呢!
想到这里,林乐钧忍不住握紧了拳:“这刁妇!桩桩件件,我总要让她报偿了!”
一颗眼泪又砸下来,眼前清晰了些。
再一瞧,他才发现炕头堆放了些细竹,竹片都用刀片削好了。阿娘身边还有个刚编了一半的竹篓,细瘦的手指满是茧花,磨出水泡的地方包了布片。
“什么报偿不报偿的,你可别与她牵扯上。”
听林乐钧这么说,李四娘便知他已听了些风言。
故意撑起腰,音量也提高了些:“况且你也知道,你娘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子,人要来来打我,我还能把脸伸过去受打不成?”
见林乐钧不搭话,只是心疼地盯着她的手。
李四娘一顿,将手往被子里藏了藏,笑道:“只是伤了腿,这几日不能出去卖烧饼了。隔壁张大娘心肠好,让我同她一起编这竹篓子。再让小丰给我俩送去镇上杂货铺,一个能卖五文钱哩!”
“……烧饼什么的一点都不妨事!”
林乐钧从怀里掏出钱袋,今天采买草草花了不到一百文钱,如今还剩的多呢,能抵得上好几个月的烧饼生意。
他将钱递给李四娘,“我现在能赚钱了,也能做咱家的顶梁柱了。”
“唉,小宝果真是长大了!”
李四娘打开钱袋,珍惜地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银钱,“你爹若是能看到这场面,不知该有多高兴……”
“这次回来我还在市集上买了纸衣纸钱。明天就去墓前祭扫,让爹也过个暖和的冬天。”
说着,林乐钧握住李四娘的手,却发现凉得厉害。
想来是火炕烧得不够热。他给李四娘掖了掖被角,“阿娘且先休息着,我去给灶台把火生上,把饭做了。”
安顿好李四娘,再来到院中。
仔细一瞧,家里的芦花鸡都在鸡舍里窝着,院子看着有几日没有清扫了,四处都落着些枯枝败叶。
冬枣也早就熟透了,满树的果实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
望着那枣子,不知怎的,林乐钧忽然想起了谢钰的脸。
犹记得秋日那个晌午后,与他一同坐在树下捆茅草。晒干的草叶,将他那双读书人的手磨砺得通红。
当时林乐钧说等枣子熟了,要先打下来给他尝尝。
如今那树冬枣早就熟透了,却两地分隔,也不知道重逢日是何时。
他轻轻叹了口气,拾起屋檐下的箩筐,垫着脚随意摘了些下来。又去到灶房,先舀了瓢冷水将枣洗了干净,又拾了柴火起了炉灶。
在香厨堂作工这些时日,举火起灶,对林乐钧而言早是家常便饭了。
家里的火炕连着灶台,不出一会儿,阿娘的炕上就能热起来了。
锅里的水渐渐沸了,林乐钧比量了水量,从米缸盛了半斗米,淘洗过放入锅中。菜园子里还有几颗白萝卜,他拔了颗出来,洗净切成丝,又割了些今天买来的猪肉。
等李四娘编好竹篓,扑鼻的饭香也飘进了里屋。林乐钧端着煮好的米粥,还有萝卜丝炒肉上桌。
李四娘拄着木拐来到堂屋,看到桌上的饭菜顿时眼前一亮。
许久没有吃到油水尝到肉味了,这餐又是自家小宝亲手做得,心里别提有多欢喜了。
吃饭时,林乐钧神色开朗着同李四娘讲了许多香厨堂的趣事。
还撑起两肩,板着脸粗着嗓子学起了福师傅平时训人的口气,看得李四娘忍俊不禁。
再瞧只出去了一个月,林乐钧不仅又长高了些,面颊也丰润了不少。想必是那露华书院的伙食很好,一个人出去历练,也越发独当一面了。
欣慰之余,她不禁也放心下来,打消了许多对林乐钧外出做工的担忧。
觉得这生活当真像小宝曾经说的,渐渐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