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沈渊点头道,“只有心怀纯净者,才能感悟丹青真谛。而艺德兼具者,才是澄观画院最需要的人才。老臣愿破例,给王妃一次机会,不知吴掌院意下如何?”
话音未落,商绾一惊诧地抬起下颚,剔透澄澈的眼眸里满是激动与喜悦,她望向吴立德,心中忐忑不安地期待着他的许可。
吴立德沉吟片刻,终究是开口道:“既然沈待诏都愿破例,臣又有何理由阻挠?不过,王妃重考的题目需作更换,并由沈待诏与三级以上画师共同评判,以示公平,希望王妃抓住机会。”
闻言,商绾一喜出望外,连忙俯下身道谢:“多谢二位大人,我定会全力以赴。”
庭院中央,长木桌上一张洁白无瑕的宣纸平铺,毛笔砚台摆放整齐,墨水幽幽,香溢满院。很快,长桌便被三级以上的画师围满。
画师从高到低分为一级至四级,沈渊便是唯一一位一级画师,其余二级与三级画师各设三名与六名,皆身着藏蓝色朝服,大多为二三十的青壮年,男子为主。
商绾一站于画纸前,等候沈渊与吴立德商量讨论出新题目,身边人群喧嚣,时不时有几个声音入耳。
“听说她就是辰璟王妃,前些日子的《便民图册》就是她向皇上提议的。”
“连皇上都赞许她才华横溢,妙笔丹青,难怪沈待诏与吴掌院愿意为她破例呢。”
“嗐!人家可是辰璟王殿下一见钟情提娶的王妃,就凭着这个身份,就足够进画院了吧。”
……
良久,吴立德轻咳一声,人群这才恢复安静。
“王妃,经过臣与沈待诏商议,您的考题为:巍巍华夏,山河同构。”
话音一落,唏嘘声又起。
历年来至今,澄观画院每年的画作考题皆出自诗歌中的山水田园,风花秋月,譬如今年的题目:寒江钓雪,考量的便是画者对“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描绘,能将寒江如练,孤舟独横,蓑衣渔翁勾勒出来,分数便不会太低。若能在此基础上栩栩如生,便能与常人拉开差距。
而暗含社稷兴衰的命题,对于大多出身寒门的考生来说难度较大,甚少出现。
画师们不禁怀疑,辰璟王妃一个出身闺秀的年轻女子,能否做得出这幅“巍巍华夏,山河同构”。
只见商绾一略作思索,便从容执起一只九紫一羊的兼毫笔,以大笔饱蘸浓墨,在丈二宣纸上如椽挥就,勾勒出万里长城的雄浑轮廓,烽火台巍然屹立,城墙如龙蛇蜿蜒。复取赭石、朱砂,层层晕染,为城墙涂抹岁月斑驳。转而以细笔蘸取石青,寥寥数笔,点染黄河九曲,浪花翻涌。
画至关键处,忽而弃笔,以指尖蘸取金粉,在画面中央绘出皇城的轮廓。飞檐斗拱间金辉流转,琉璃瓦在笔下熠熠生辉,又用花青勾勒出太液池的碧波,雄伟而不失婉约。以松烟墨调和胭脂,在城池外勾勒出无数行人,或商贾往来,或文人吟诗,市井烟火与宫阙巍峨相映成趣。
待最后一笔完成,一幅盛世华章浑然天成:万里长城横亘,黄河奔腾不息,皇城庄严矗立,百姓安居乐业。
刹那间,画院内寂静无声,画师们皆叹为观止。
不仅是为这精炼的画技而惊叹,更是被一位不到二十的少女将心中的浩瀚山河,从容不迫地大笔勾勒而震撼。
商绾一扫了眼画卷,轻轻放下笔,道:“作答完毕,请各位大人评阅。”
话音未落,四周掌声如潮,纷纷叫好,连沈渊眼中都多了些少有的诧异与欣赏之色。
“以笔墨写尽山河魂魄,以丹青绘就社稷风骨。”吴掌院点头称赞,满目皆是欣慰,“没想到辰璟王妃不仅技艺精湛,更有一颗赤子之心,当真是令臣等佩服。”
闻言,商绾一垂下眸,浅浅一笑:“吴掌院谬赞了。在审阅《便民图册》时,我便领略过画院各画师大人的高超画技,相比之下,万万不敢自称技艺精湛。不知以后可否有机会,与各位大人一同进步?”
见商绾一如此谦卑有礼,便是谁也无法不心服口服了。
“那臣就恭喜王妃,正式被澄观画院收录了。”吴掌院拱手笑道。
“恭喜王妃。”画师们亦纷纷拱手,齐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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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澄观画院出来,已是黄昏,晚霞的余晖拨开云层,柔和的光辉溢出,照得裴昀之眼底泛光。
“吱嘎”一声,朱红色大门缓缓推开,一抹杏色衣裙身影钻了出来,正好映着一缕夕阳,在暮色沉沉中,比霞光还明媚惊艳。
她轻快地碎步跑下青石阶,带来一阵凉爽的晚风与清淡的墨香,如丝长发随风荡漾,裴昀之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直到商绾一走近,他方回神:“如何?”
商绾一眉眼弯弯,如同皎月,拱手道:“微臣,澄观画院准新晋画徒,拜见辰璟王殿下。”
闻言,裴昀之心中抹开一阵欢喜,眼底流露出少见的笑意:“恭喜商画徒,得偿所愿。”
商绾一抬起眸,望向裴昀之在暖阳下格外柔和的眉眼,心中多了些宽慰:即便和有些人没有以后,能与他第一个分享喜悦,亦是让人满足。
“走吧,回家。”裴昀之扬了扬手,指向身后的马车。
商绾一点点头,行至马车旁,掀起车帘,却被眼前景象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