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深夜中,当他无意间窥得言礼最为脆弱的一面,他感受到的并不是幻想碎裂的震惊,而是难以自持的揪心。
印象中鲜衣怒马的少年,现下却如同一个一碰就碎的瓷质人偶一般。
但自己心底却生出另一个欣喜却卑劣的声音——
言礼也不是完美的人,他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
他或许……会需要自己。
“好。”
傅成抿着唇,沉着声音应下了。
“谢谢。”
言礼低声说道,视线继续回到了在雨中“瑟瑟发抖”的栀子花上。
傅成觉得对方的这声“谢谢”听起来分外刺耳。
谢什么?
是谢自己把他一个人丢在大雨中?还是谢自己对已然狼狈不堪的他坐视不管?
感受到身边的人走开了,言礼缓了一口气,但雨水并没有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倾泻到他身上,他目光往上偏了一点——
雨伞如最坚实的盾,阻隔了雨水,把他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
他怔愣着往旁边看去,瞳孔一下子缩小。
傅成站在伞外,在滂沱的雨幕中为他撑着伞。
一道闪电在黑压的云层间游走,像柄利剑,直直地划破了天空,耀眼的白光撕裂了黑沉的夜空,照亮了眼前少年的面庞。
也照亮了其眼中的执拗与坚定。
“傅成!”
言礼的手一抖,指尖夹着的烟从指间滑落。
浸满了雨水的烟纸终于涨破了开来,湿漉的烟草碎散了一地。
“你在干什么?!”
他又惊又急,握着傅成的手腕想让他把雨伞撑好。
但此刻情绪低落身体不适的言礼论力气没有年轻气盛的少年大,论脾气也执拗不过他。
傅成还是稳稳地在伞外站着,雨势颇大,他身上的衣服顷刻间便湿了大半,湿透的外套紧贴肩胛,隐隐透出几分粘稠的肉色。
雨水打湿了他的短发,水滴吻过他英气的眉骨、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最终顺着脸颊滴落,汇成水流沿着脖颈没入衣领下。
他抿着唇,神色平静地站在滂沱的雨幕下。
他在赌。
赌待人温和的言礼会不会舍得其他人陪他一起淋雨。
赌自己在他心中是否有一席之地。
但其实不需要什么一席之地,只要对方不忍心,心软一下就行……
他一边在心底觉得自己想法卑劣行为幼稚,一边却看着言礼为自己着急的模样止不住地欣喜。
傅成,你看看你自己。
手段多么恶劣,内心又是多么开心。
他活了十几年,在黑暗中挣扎,于淤泥里膝行,处阴影下苟活,一直都觉得自己还能洗去那些淤黑的脏污,做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但在这午夜的大雨下,在另一个人脆弱的姿态面前,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多么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