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列娜应了声,把桌上的公文理了理,随手翻开其中一份。
“前几天有位魂师晋升封号斗罗了,看来大供奉又有得忙了。”
大供奉?比比东稍加思忖,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千仞雪。
千仞雪……
比比东低头提笔批复,语气淡淡,“嗯。”
胡列娜将一部分文书挑出来抱到怀里,笑了笑,“那我先把这些拿去处理。”
“好。”
余光瞅见比比东空荡荡的手,胡列娜感到有点奇怪:老师平日戒指和手链从来不离手。
桌角的微型通讯器一闪,比比东抬眸,把它拿到跟前,停了停,才将一些魂力注入其中。
“你去哪儿了?没看到你人影呢。”
许是因为刚醒,雾韵的声音里带着丝丝懒意,绵绵的,像细沙一样。
舌尖轻轻扫过上颚,抵着牙齿磨了磨,比比东下意识地避开了胡列娜的视线,耳根微热,言简意赅地答,“在教皇殿。”
她们都已成神,精神力浩瀚无垠,想要探查到对方的大致存在并非难事。在这样的情况下还选择通讯询问,显然是出于情趣——大抵就是想听一听对方的声音,多腻歪一下。
偏偏还是用这样一种语气。比比东暗想。
看来没什么问题,胡列娜安下心来。她轻轻关好门,抱着繁重的文书快步离开。
“难得你又捡起上进心,看来胡列娜能少受些剥削压榨了。”雾韵在那头盈盈笑侃。
难得?压榨?
比比东视线低垂,揉搓着指腹,反复咀嚼这两个词。
她认为这个“指控”很不合理。作为她的接班人,胡列娜迟早要亲力亲为处理所有公务,何况教皇勤勉些,对于武魂殿来说无疑是好事。
至于胡列娜本人的想法,比比东挑眉——胡列娜未必会觉得这是件苦差事。
自己之所以看中这孩子,就是因为她足够努力,好胜心和进取心也不亚于自己。
“她是下一任教皇,提前适应以后的生活是好事。”
“是,教皇冕下说得对。你忙吧,我去洗漱,晚点见。”
倚靠在座椅上,对着桌上堆叠的公文,比比东有些出神。
她倒不是很想和雾韵见面。
和雾韵接触可远比处理工作要难得多。
长老殿会议在议事大厅召开,比比东甫一进入这里,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那些记忆中已经同她一样消失于人世此刻却出现在眼前的,那些不曾踏入过这种层次会议如今却习以为常地坐在长桌边的,都让她感慨万千,只不过好坏念头各异罢了。
但她此刻更关心另一件事——这到底是谁安排的座位?
比比东远远望着坐在教皇两侧第一个位置的人,默默在脑海中调取“比比东”的记忆:
“我们坐得这么近,别人朝你看过来时,我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比比东”轻笑,“我看月关的心思是越来越不在正道上了。”
雾韵莞尔,“他说是按魂力排序坐的,根本让人反驳不了啊。”
“说得好像有谁会真相信他的鬼话一样。”
原来是有人为了“投其所好”搞的鬼。
比比东读取完毕,凉飕飕的目光从月关头顶缓慢滑过,后者不禁脊背发寒,灰溜溜地低下脑袋,一个劲儿地寻思自己何时惹恼了陛下。
“开始吧。”比比东徐徐落座,朝众人和悦一笑。
雾韵望着目不斜视的她,唇张了张。
是她的错觉吗?比比东似乎有意避免与自己对视。
主持会议对比比东来说是家常便饭,斗罗大陆现状风平浪静,武魂殿也很少有特别的重大事情需要商讨,故而会议推进得很迅速,大家撤离的脚步亦然。
除了三个纹丝不动的人以外。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千仞雪转头对比比东说,“今年晋升的魂师数量多起来了,以后改为按月册封封号斗罗会省很多事。”
千仞雪跟自己说话如此心平气和,倒是罕见。比比东:“刚才会议上怎么不说?”
不待千仞雪答话,她又开口,“既然错过了,那就提交申请,容后再议。跟我说有什么用?”
闻言,千仞雪微微皱眉,嘀咕道:“吃错药了?”
虽然她们几乎每回碰面都得互呛几句,但彼此语气都比从前有所缓和,且雾韵在场时,比比东通常更能端得住和善的表皮,不太会在言语上刺她。
可今天这两个问句压下来,着实惹人气闷。
对上比比东幽深的目光,千仞雪神色一顿,状似自然地站起身,冲雾韵努努嘴,“疏导一下教皇吧,最近气温下降了,但还是挺干燥的。”
言下之意,给她降降火,防止一点就着。
雾韵一噎。讽刺人的功力大概也会遗传。
这个插曲让比比东联想到了嘉陵关内俩人争吵的画面,红眸顿时一凌,仿佛要把千仞雪悠然离开的背影盯出个洞似的。
她明显感觉到千仞雪对自己的态度更随意了,不如说,完全是有恃无恐,跟印象中又倔又犟地和自己针锋相对的风格比起来,气人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昨天夜里是不是睡得不好?”雾韵目光柔和,温声试探,“最近有什么头疼的事吗?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言行,宛若阴沉闷雷与和风细雨,饶是一直有意忽略雾韵存在的比比东,也不得不承认:雾韵只不过是说几句话,她心头的火气就能散了不少。
“没什么大碍。”
雾韵望着那对重新平静的红眸,见她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心微微一窒,“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我该去学院了,晚上我下厨吧。”
犹豫一瞬,比比东答应下来。
雾韵牵起唇,语气不乏揶揄地补了句,“做些清淡的,去去火。”
“学她就该学全些,溜得快一点。”比比东靠在椅背,指尖有节奏地敲着小臂,似笑非笑地说。
“这不就开逃了嘛。”
走出殿门,雾韵回首望着身后紧闭的那扇大门,许久才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