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第四次把守夜的小太监摇醒,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问他:“小庆子,你说,沈巍在燕州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燕州的气候没有辰京好,他在那破地方呆久了,回到辰京会不会住不习惯?”
小庆子原本是在赵云澜的房门外守夜的,第一次被叫醒后,赵云澜便要求他睡在自己床边的地上,这就方便了赵云澜随时能摇醒他。
郡王府是不允许太监伺侯的,但小庆子跟着赵云澜的时间长,伺侯也周到,所以赵云澜向皇帝请求允准他继续留在王府。
可怜的小庆子一夜被主子摇醒了四次,他打了个哈欠,撑着眼皮艰难地开口:“回主子的话,侯爷是武将,不是养尊处优的王爷,他上哪儿都能习惯的。”
赵云澜点点头,觉得小庆子的话有道理。
“小庆子,沈巍这么多年没回辰京了,沈家老宅只怕都不能住了,你说我要不要找人重新修葺一下?沈巍现在是定北侯,按理说皇兄应该赐他一座新的侯府对是。”
小庆子:“主子,皇上才登基,要忙的事太多了,估计这时候不会安排赐宅建府之事。奴才听说礼部的沈大人数月前就开始安排好侯爷的府宅修葺之事,主子不必担心。”
被小庆子一提醒,赵云澜才想起来礼部的沈贤是沈巍的亲大哥,如今沈贤已经是从一品礼部尚书了,自然是会把定北侯府宅之事安排妥当。
赵云澜趴在床上,撑着头思索了片刻,又把小庆子拍醒:“哎,你说沈巍还记不记得我?如果见了面,他会不会认不出我来了?”
“侯爷一定记得主子。只是多年不见,主子早已不是十岁孩童的模样,侯爷认不出主子也是正常。”
小庆子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浸出了湿意。
赵云澜一双眼睛溜溜转着,仍是毫无睡意,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一拍小庆子的肩膀:“明日我便去找皇兄,让他允准我去辰京外迎沈巍。
这些年,赵云澜心心念念的就是沈巍回来的这一天。
他派近身侍卫烬风和天成提前去打探消息,一旦沈巍和皓林军快到辰京了,就速速回来向他回报。
赵云澜这几日又是整冠整服,又是用功习武练剑,他想在见到沈巍的时候让他刮目相看,让他自己自己这些年不但没有荒废,反而还精进了。
趁着皇帝下了早朝的空档,赵云澜去了他的书房。
“不行。”
听赵云澜说完请求,赵云齐便直接拒绝了。
“皇兄,我只是想去迎一迎定北侯……”赵云澜看着赵云齐,眼神里有着垦求。
赵云齐看着自己向来疼爱的七弟,也生出了些不忍不意。但他现在是皇帝,先皇的话言犹在耳……
不要允他与沈家过于亲近。尤其是沈巍。
沈贤虽是礼部尚书,但他一介书呆,不可能对皇家有反心。沈家几个女儿都已是妇道人家,同样无所畏惧。
唯有沈巍不一样。
沈巍正当壮年,又是平定北疆的功臣,手握兵权的定北侯,皓林军的主帅。
哪怕是他被寒疾所困,赵云齐依旧忌惮着这个人,甚至比先皇赵炎琢更加忌惮。
“定北侯回辰京,自有禁军前去迎接,朕也派了人前去城外迎接。七弟,你如今已是郡王身份,何必亲自去迎?”
赵云澜:“西陵历朝不但有郡王迎武将的先例,永清帝在位时还派过太子和亲王迎大捷的武将卫骁将军,我怎迎不得?”
赵云齐不悦地皱眉:“有先例又如何?朕不是永清帝,你不是亲王,沈巍也不是卫骁将军,岂可同日而语?”
赵云齐初登皇位,正是前朝后宫皆需整顿之时,他原本就被朝臣的任免和后宫选妃之事折腾疲惫了,如今还要跟弟弟理论这种事,他实在是没什么耐性。
赵云澜愣了一下,没料到昔日里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太子哥哥会突然变得这么疾言厉色。他好半天没有出声。
平静下来之后,赵云澜才忽然明白过来:如今龙椅上的这个人不再是原来那个平易近人的大哥了,他现在是皇帝,是西陵的天子。
赵云齐说完,自觉过于严肃了,不禁轻轻叹息一声,从书桌前走了下来。
“七弟,朕知道你是因为太挂念表兄了才想去迎他的。不是朕要阻止你,而是朕有其他事要托付于你,迎定北侯的事就交给兵部尚书和禁军统领吧。”
赵云澜心里有些憋屈,目光都是微滞的,好半天才喃喃应了一句:“是臣弟考虑不周,请皇上恕罪。皇上要臣弟做什么,臣弟定当不负所托。”
赵云齐看着弟弟的样子有些难过,在登基之前,他确实没有用这种态度跟云澜说过话,他们之间总是和睦有嘉的,也是相互信任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登基成了皇帝,与赵云澜之间的关系除了兄弟,还成了君臣。他们都需要适应这种变化,这种……让他们从亲近变得疏远,从信任变得猜忌的变化。
“昨日庐州传来消息,汎河水患严重,大批灾民涌入庐州城,急需安置救济。朕从国库拨了一百万石粮食和五十万两银两用于赈灾,就由你跑这一趟吧!”
不但不能去迎接沈巍,反而还要被派去庐州赈灾……这可是赵云澜心心念念了七年之久的重逢啊!
抬头迎上赵云齐的目光后,赵云澜再也看不到往日熟悉的神色了,现在他的亲兄长已经变成了和父皇一样的人。
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江山和皇权,已经没有了亲情和信任。
“是,臣弟愿为皇上分忧。”赵云澜低哑地应了一句。
赵云齐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朕知道你向来懂事又能干,一定可以办好这件事。朕明日便封你为监察御史,派户部郎中同行,尽早动身前往庐州赈灾。”
赵云澜原本是兴冲冲地去找皇兄求旨去迎沈巍,结果却领了了赈灾的旨意忧心忡忡地回了郡王府。
赵云澜毕竟是在皇城里长大的殿下,虽然也会习武强身健体,总还是养尊处优地过了十几年,如今突然要当这赈灾的监察御史,路途遥远辛苦不说,去到受灾的地区至少是十天半个月,劳累一定是免不了的,衣食住行的条件都无法跟皇城相比,这不禁让王府里的人都忧心不已。
“王爷,您就带上小庆子一起去吧!再带上初夏,还有烬风和天成,有他们在,老奴才放心。”
听闻自家殿下才刚封了郡王就要被派去赈灾,王府的管事福伯一脸担忧。
侍女初夏一边替赵云澜收拾衣物,一边恳求:“是啊,殿下身边不能没人伺侯,您就带上奴婢吧!”
小庆子早就把自己的包袱收拾好了抱在怀中,此时已是一副誓死跟随的决心:“殿下就是说什么,奴才也得跟着。杀了奴才,奴才做鬼也跟着。”
烬风刚开口说了两个字:“殿下……”
“都给我闭嘴!”
赵云澜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他原本就因为此事被烦透了,偏偏府里这些人还一个比一个难缠。
“本王是去赈灾,不是去游玩的,带这么多人做什么?你们想让灾民都看看,辰京来的王爷排场有多大,活得有多奢靡吗?”